初尝小酿,第二日起来昌涯头还有些晕乎,屋里屋外看了圈后,却不见岑肖渌的身影,便问爷爷。
“爷爷,岑肖渌怎么不在家?”
“他去河边洗衣服去了。”
这大早上的河里的水还冰着呢,去洗衣服?再说了家里不是有井水吗,干嘛要跑那么远,昌涯心里直犯嘀咕。
“他吃了吗?”
“没呢,那孩子一大早便提着个桶走了。”
昌涯心里更怀疑了,跟昌甫敛打了声招呼后便直奔小河边而去,他倒要看看他这师弟洗的是什么名堂的衣服。
远远地昌涯便看见个人蹲在河边袖子撸起双手搓着衣服,昌涯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岑肖渌背后骤然出声:“干什么呢?”
平时的岑肖渌警觉的很,断不会被他吓到,今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搓着的衣服出溜了一角浸到了河里。岑肖渌回头见是昌涯,佯装淡定地把衣服扯了扯。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昌涯一屁股坐在了河滩边的石头上,目光从岑肖渌头发上扫过,没束他送的发带?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送人礼物呢,送出去的礼物就如泼出去的水,岑肖渌自己没提,他也不好意思问,如果得到了个不喜欢的回答难道他还要收回来不成,这……多没面子啊!不等他多想,便看到了他这一贯淡定自如的师弟今个有那么丝不对劲,脸颊微微泛红还躲闪着他的目光。
昌涯脱口而出:“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啊。”岑肖渌掩饰性地搓了两下衣服,“风吹的吧。”
这样说似乎也没错,只是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很没有说服力啊,冻红的还差不多,岑肖渌莫不是被冻傻了?
昌涯看着岑肖渌搓着衣服的双手在清晨冷水里冻得通红,心下不忍,什么礼物喜不喜欢的也不琢磨了,他看旁边桶里还有没洗的,便想着帮帮他早洗完好一起回去吃饭。这手还没伸到桶上面便被岑肖渌抓住了手腕。
“我自己来。”岑肖渌生硬着语气,松开了昌涯的手。
“干嘛啊?”昌涯直觉岑肖渌的反应太大,“我只是想着帮你一块洗,你看你这手冻的。”
“不用了。”岑肖渌把桶从昌涯那边移到了另一边,“没多少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回去吧。”
被下了逐客令的昌涯偏生不走,这时候要走了,他这师兄很没面子的好吗。
“不洗就不洗,那我看你洗总行了吧。”
经昌涯这么一说,岑肖渌反而不动了,冷着张脸和昌涯对峙。昌涯无意一瞥岑肖渌藏着掖着的桶,竟在里面看见了不寻常之物。
“岑肖渌,你大冬天的洗什么被子?”
岑肖渌的脸本来已经恢复常态了,此时又红了几分,他偏过了头去。
“你该不会尿床了吧?”昌涯玩笑道。
“不是。”这声不是说的稍显有些底气不足。
昌涯心里呐呐,不会是岑肖渌脸皮子薄被他说中了吧,再一瞧他那手下正搓着的衣服也是昨个刚穿的,大冬天的衣服不容易干,不会只穿一天就洗的,那还不够换的呢。
心里暗自琢磨着,昌涯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你且洗着吧,我先回去了,肚子都饿了。”
他决定还是给岑肖渌留些面子,也怕真把他惹恼了。
回去的路上昌涯还感慨着自己是多么地善解人意啊,这有些状况嘛还真不好说怎么就发生了。
岑肖渌要是知道昌涯在心内如何为他开脱,还真是不会谢谢他。他甩着衣服在小河里荡了荡,误会就误会了吧,这事也没什么可怕的,等昌涯之后也就会懂了。
*
这日,他们在酒楼打探些消息,说书人在台上手舞足蹈,讲得唾沫横飞,有趣得很,两人便留了下来听个一耳朵。
说书人讲的是那江湖上义士的英雄事迹,剧情跌宕起伏,听得男儿们热血沸腾,姑娘们钦慕不已。昌涯也不例外,哪个男孩心中没有个英雄情结。
桌子上堆积的都是昌涯嗑的瓜子壳,酒楼里杂人众多,邻桌的几句议论传进了昌涯的耳中。
“这叫怪胎。”
“可不是吗,健康的孩子哪有他那样的。”
“这种小孩啊就不该生下来,生下来也是造孽。”
“你当真见过?”
“见是没亲眼见着,但我一个亲戚和那家是一块的,这事可做不了假。”
“这可真是个拖累。”
“可不是吗,注定被遗弃。”
……
怪胎?这个词昌涯可听的多了,也是他最不喜欢的,也不知那些妇人议论的是谁,昌涯的兴致顿时无了,连说书人讲到高潮处也没跟着底下的群众喝彩。
此乃神智寡欢,精神恍惚者求方处,“还听吗?”岑肖渌注意到了昌涯的异样,“不听的话我们就走吧。”
“嗯。”昌涯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时被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着叫住了。
“那不是昌涯吗?”
“是他,还是穿的那么奇怪。”
昌涯扭头看去,是敏理学堂那几个跟在付楼身后看他不顺眼的男孩子。他不欲和他们产生冲突,没搭腔就想离开。
“叫你呢,走什么啊?”
“你叫错了,人家当然走了。是不是啊,小怪物。”
“哈哈哈……”几个男孩子哄堂大笑。
感觉到岑肖渌想朝他们过去,昌涯拉住了他的胳膊:“别理他们。”
“我们走。”
岑肖渌回头狠厉地看了眼几人,跟着昌涯离开了。
……
岑肖渌自从上手了处理询灵信后便没再出过错,昌涯在他的对比刺激下态度都严谨了不少,每天的效率大幅增高。
岑肖渌已筛选完一轮了,挑下了几封放到了一边。只见昌涯拿着封询灵信迟迟未做定夺。
“不好判断便交由师父吧。”岑肖渌出声。
“不是。”昌涯陷入了纠结,“这封应该被筛掉。”
“那便放下。”昌涯比他经手的还久,他不认为昌涯会出错。
“你看看吧。”
岑肖渌接了过来,这是一封来自戈青里的询灵信,戈青里临近边塞,与南边的平浔府相去甚远,信上所书询因为一对年迈的老夫妇为他们的孙儿求唤灵医师相助,孙儿异于寻常幼儿,罕见的头部胀大,气息微弱,生机渺茫……
岑肖渌看完后直接把这封询灵信放到了一边待销毁处。
“你忘了询灵条目上所书其一了?此乃神智寡欢,精神恍惚者求方处,这上面所述因由又岂是我们能看得了的。”
昌涯呆呆地看着那封即将被销毁的询灵信总是说服不了自己:“话是这样没错,但说不定其中有别的因由,我们接了的话那孩子或许有别的转机。”
岑肖渌不赞同:“要有转机也只能是大夫给的。”
昌涯把那封信拿了回来:“那便先暂时留下吧。看看信的内容也知道老夫妇家长那边对于他们孙儿的病情是无能为力了,这才寻求外面的帮助,如果能让谈神医诊断一番给他们去封信都成。”
“那便交由师父吧。”
“嗯。”昌涯心内是有些忐忑的,爷爷肯定……会把这封挑出来的。
果然,晚上昌甫敛二筛后剔除了几封,其中就包括昌涯特意留下来的。但是昌甫敛并没有就此事质问两人,只让他们把这些不符合要求的询灵信烧毁掉。
昌涯犹豫着还是想问问爷爷:“爷爷,你可曾看过这封?”说着,昌涯挑出了那封询灵信。
昌甫敛:“看过,烧了吧。”
“爷爷。”昌涯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能留下去找谈神医问问吗?”
昌甫敛:“涯儿,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该管的事别管。”
“可是……”
昌甫敛打断了他:“肖渌,这些信件交由你处理。”
“是,师父。”岑肖渌领命,昌涯无法只好和他一同退了出去。
“给我吧。”岑肖渌向昌涯讨要信件,打算烧毁。
昌涯攥着没给他,想了想下了决定:“岑肖渌你别跟爷爷说,这封信件我暂时先留下来,待问过谈神医后再烧毁不迟。”
“你别担心,如果爷爷发现了迁怒于你的话你便说是我强迫于你的,我顶多多挨几下戒尺,不会怎么样的,但我如果不去谈神医那确认下的话心里始终也会想着这件事,不安的。”
“拜托你了,师弟!”
面对昌涯恳切的请求,岑肖渌终还是心软了。
“好,之后你自己处理吧。”
昌涯顿时开心起来,瞬间忘形地上前揽住岑肖渌的肩拍了拍:“师弟,你真好。”
昌涯的逼近让岑肖渌僵硬了一下,但他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察觉。
*
隔天,岑肖渌从后山回家时撞见了从爷爷房内沮丧着张脸出来的昌涯。他心里大概有了计较,也没多问,与昌涯错身而过。
昌涯颓丧着回了房,今日拿着询灵信去谈氏医馆找谈神医没能得到什么好结果,谈神医说这种病他未曾听闻过,不曾面诊,他也束手无策,但大概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医治无效了。如果连谈神医都束手无策的话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我见此封信为老夫妇所求,观其描述依为代笔,未见幼儿父母,这个家庭恐确实有所艰难,你要真十分在意的话也不妨去趟戈青里,或许能给予一些别的方面的帮助,此去虽路途遥远,但不乏是种历练。”
谈神医最后跟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昌涯是动了意的,如果他能跑一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