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书局,岑肖渌拾阶而上,走了进去。书局内几个少年少女在挑书,不时攀谈几句。老板靠在角落躺椅上,吸着烟斗,一派悠闲,店里有伙计结账,招呼顾客,他做个尽责的看客就好。
岑肖渌绕过书册区,径直向老板的方向走去,脚步在躺椅前定住。
老板缓缓抬起双目,一口烟吐出,散尽后露出少年俊秀的面容。
“来啦!”
手上摊着本翻开来的书册的少女惊奇地看着百年难得从躺椅上挪动的乐老板竟然领着一个面容不凡的少年进了里面。
“看见没有?竟然有人能让老板起身相迎。”少女和朋友讲述这一奇闻。
朋友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
这时,伙计走了过来:“我们老板只是不爱动罢了。”
“坐。”
后屋正堂,岑肖渌与乐老板相对而坐。
岑肖渌拿起手边一杯热茶轻抿了口。
“龙井,我的最爱,可还行?”乐籽述也品了口。
“好茶!”绝为上品。
“乐老板,煮茶的火候上佳!”
乐籽述开怀一笑:“岑公子过誉了,离炉火纯青还差了一着。”
“敢问还差几分?”
“不多不少,正好三分。”
两人明面上在谈茶,实则双方另有所指,彼此心知肚明。岑肖渌心中已有底了,这隐于世的乐老板还有另一重真实身份,如此看来乐琅什与他已经通过信了。
“只差三分火候,乐老板技艺要大成了。”
“哈哈!”乐籽述举杯示意,“那就借岑公子吉言,待乐某大成之时在邀岑公子品茶。”
岑肖渌也拿起杯子。
“岑某必当赴约。”
“乐老板,岑某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不知乐老板可有闲置的私宅借于我一用?”
“竟不知我乐某看起来是个家大业大的人。”
“乐老板谦虚了。”
乐籽述烟瘾犯了,忍不住拿起烟斗又吸了口,烟雾袅袅。
“乐某不才,经营偌个书局,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些家财。我孑然一身,也懒得出门,平时就赖在这书局里。岑公子需要的话,我让伙计带你过去。”
岑肖渌拱手:“谢乐老板了!”
*
这边,昌涯带了几个肉包子给小孩。
“你先吃,我跟你说个事。”
“嗯。”小孩咬了一大口肉包子,鼓着腮帮子,大眼睛看着昌涯等他说事。
昌涯伸手帮小孩擦了下嘴角的残迹。
“我和我师弟商量了下,决定找个由头把那几个男孩喊到一个地方去,届时我们再出现好好教育他们一番,让他们不再恃强凌弱。”
小孩快速吃完了一个肉包子,嘬了下手指。这是他长久以来养的习惯,拿在手上的食物要赶紧吃进肚子里去,只有踏踏实实待在肚子里才能让他安心。
“是像敏理学堂的老先生一样说教吗?”
“你这么形容也行,不过老先生心平气和的教书育人他们可能听不进去,所以我们要让他们害怕。”
“怎么让他们害怕?”
……
昌涯简单解释了几句。
“到时候你跟在我们后面就知道了。”
“嗯,昌涯哥,我听你的。”小孩现在的观念就是昌涯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昌涯看小孩还留着两个肉包子问道:“还有两个包子怎么不吃?吃的下去就都吃了吧,留着晚上也不热了,吃冷食对肠胃不好。”他看小孩第一个包子吃的这般快,肯定是还没有饱腹的。
小孩摇摇头,把包子往昌涯手上送:“给你和肖渌哥吃。”
昌涯感叹于小孩的懂事,笑着把包子推了回去。
“你吃,岑肖渌和我都吃过了。”
小孩捏着肉包子,突然道:“昌涯哥,以后我努力干活挣钱给你和肖渌哥买肉包子吃,我能扛货,长大了就能搬更多重物了,我要给你们一餐买两个肉包子吃,这样你们一天就能吃六个肉包子啦!”
看着小孩神采奕奕的眼睛,昌涯感动之余噗嗤一声笑了,他揉揉小孩的头。
“一天吃那么多肉包子不腻歪吗?”
小孩憨憨地笑了:“那就买别的,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嗯,昌涯哥等你长大了挣钱买好吃的。”
*
雀园春,后院厢房内,两位娇艳动人,涂脂抹粉的姑娘和一位清淩,与粉尘地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相对而坐。
“这位便是柳儿了。”绿凝向岑肖渌介绍身边的女子。
叫柳儿的姑娘起身对着岑肖渌福了福身子:“岑公子好!”
“柳儿姑娘不必多礼。”岑肖渌虚扶了她一把。
柳儿抬起头来,端的是一副好皮相,娇弱地惹人怜爱,那一双嫩白的柔荑,看得出是经过细心养护的,让人不觉好奇在这双手下该弹奏出怎样美妙的曲艺。
“柳儿,我与你说过的岑公子,我朋友的弟弟。岑公子有事相求于你,让他自己与你说吧。”绿凝为岑肖渌牵线。
岑肖渌接道:“久闻柳儿姑娘曲艺高超,不知可有这份荣幸让岑某和三几好友共享妙音。”
柳儿浅浅一笑:“岑公子谬赞了,承蒙公子不嫌弃,柳儿愿为诸君奏曲。”
“在下的好友们本来约定于昨日去看柳儿姑娘演奏的,奈何临时出了点小差错,无幸识得。若柳儿姑娘能亲邀约的话,想必在下的友人们会欢喜之极。”
柳儿微敛头:“公子所言极是。”
“如此便有劳柳儿姑娘了。”岑肖渌拱手施礼。
送走柳儿,房内独留下了绿凝。
“绿凝姐姐,到时候还得烦请你送柳儿姑娘去地方,登台后不用露面,一曲罢从后门离开便行了。”
“嗯,我记住了,不过你要当心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绿凝有些顾虑。
“没事,你只管把柳儿姑娘安然送回。”
绿凝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也放心,柳儿不是个多嘴的,她懂得分寸。”
“我信得过绿凝姐姐。”
“行了,我送你从后门出去吧,要是被妈妈看见了我的厢房里藏了个男人,那可少不了挨顿批。”
绿凝送岑肖渌到后门,门开,却是见到了个熟人。
“绿凝姐姐好!”猝不及防和两人对上,昌涯尴尬地挠了挠头。
“呦!涯哥儿啊!”绿凝把岑肖渌推向他,逗弄道,“来接师弟啊?我可把他完璧归赵了!”
昌涯被岑肖渌撞了下,耳尖微微泛红。绿凝乐呵着关上了后院的门。
“看完小孩了?”两人一起往回走着。
“嗯。”昌涯找着借口,“从这边路过,想着也许能碰上你,巧了,这就碰上了,刚好一起回去。”
这可一点都不顺路,岑肖渌心想,昌涯还真不会撒谎。
这边昌涯心里也犯嘀咕呢,师兄来接师弟明明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何苦弃之不用呢!
“柳儿姑娘那边已说妥了,私宅也置办好了。”
“太好了!明天,不,先缓两天,我们还要先去私宅熟悉一下,部署好了才行。”
“岑肖渌,你可真能,不过……从万事通那边借到这座私宅用一天有没有要花很多钱啊!”他们家没什么积蓄,平常都很节约的。
“还行,我和万事通做过一次生意,没要多少钱。”
“那就好。”
*
王立照四人不约而同收到了柳儿姑娘的邀约。
柳儿仰慕四位公子的才情,特以曲会友,邀四位公子于十八日亥时于百合堂一聚,柳儿恭候诸位公子的来临。
四人互通消息后具欣喜若狂,能得名声远扬,才貌双全的柳儿姑娘仰慕,顿时飘飘欲仙,脚像踩在棉花上,走一步都要弹三下。
付楼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心里不屑王立照四人蠢样的同时又痒痒的不行,柳儿姑娘谁人不想见上一面,若能攀谈上几句的话那是要跟人吹上天的。他不信柳儿能看上这几个蠢蛋,论家世,论才貌,他不比这四个家伙强多了,也不知道这邀约是不是那四人传出去糊弄人的。
为此事,付楼特意找上了王立照。
“听说柳儿姑娘约你们会曲。”
王立照鼻孔朝天,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可不是嘛,柳儿姑娘就是有眼光。”
付楼白眼一翻,在心里啐了好几口,表面上不动声色:“我此前有幸曾听过柳儿姑娘唱曲,嗓音确为一绝!你说有她的邀约,不知这邀约所在何处啊?”
王立照被付楼一激,当下拿出柳儿的亲迹,以证实情。
付楼扫过后心中不免憋闷,敢情这四个蠢货还真收到了邀请。
“看来你四人忙得很啊!是了,有这天大的好处又哪里还有闲时间跟小白脸出气呢。”
王立照眼珠几转,见柳儿的好处他私心里不愿和付楼分享,但他又不能得罪了付楼,付楼确有几分本事,他们几个好指望着付楼给他们出气呢!
思及此,王立照收敛了些得意,陪着笑脸:“楼哥的名气多大啊,柳儿姑娘心中肯定倾慕不已,女儿家心思内敛,这不私下里托我转叙呢,楼哥不嫌弃的话,跟哥几个一起品佳酿,赏美人,听上音,岂不美哉!我们与楼哥始终是一条心的,此心天地可鉴啊!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立照耍尽嘴皮子,违心话说的比真心话还要真。
“嗯。”付楼从鼻腔里哼了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勉为其难接受了王立照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