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胥明年幼丧母，父亲又娶了他人，生了对双生子，沈胥明在家中便完全被孤立了。沈家家境殷实，沈胥明在生活上没有短缺，他最缺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关怀。他上面有一个亲姐姐，原先他还有姐姐疼他，所以他也最听姐姐的话，但他姐姐后来嫁了人后便难以经常照顾到他了。”吕艾娣露出自嘲的神色，“我长得又不好看，嘴也不会说话，没奢求过沈胥明能对我另眼相待，我想他大概只是贪恋我给他的温暖所以才与我在一起的。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心甘情愿，只要我的关怀能让沈胥明不抛下我，留我在他身边。”
“吕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他的出彩之处。”
吕艾娣摇摇头，只当昌涯是安慰她了，并不认同自己有什么出众的。
听吕艾娣所言，沈胥明的家庭确实会对他造成影响，但这不是吕艾娣一味迁就他的理由。两个相爱的人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讨要，索取，而是互相支撑，一起携手，就像赵馥婷与段树宇一样，这样的爱意才能长久。
昌涯还有一事要确定:“你说沈胥明是一个亲和，好说话的人，但他所处的家庭环境会造成他性子里的孤僻，他对你……”昌涯斟酌了下用词，“比较随性，对外人亲和吗？这是两面的。”
“他确实是亲和的，是开朗的，朋友很多，都能聊得来，也有诙谐的一面，还会开些小玩笑。但这些都不是对我的，大抵我是笨拙的，所以总触得他的逆鳞，他便对我管束的多了些。但我反过来想，他愿意在我面前真情流露说明我与他别的朋友是不一样的存在，有这一份不一样于我而言就够了。”
岑肖渌蹙起了眉头。
吕艾娣接着说了一件事:“沈胥明一次做梦醒来，跑来找我质问除了他我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好过？我当然回答没有，莫说我在芳漱品根本就接触不到男人，就是能遇上我也不会有二心的。我问他为何要问我这没有根据的事，他说他梦到我和别的男人好了，说梦不会没有根据的，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夜里才会梦到，非要我给他说出理由，解释给他听。可不存在的事就是不存在的事，我如何凭空解释呢？之后我没理他，想着等他闹过了也就过了。”
沈胥明缺乏安全感，这是昌涯的首要感受。
“沈胥明应该不至于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梦真来生你的气，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
“我和昌医师的想法一样，所以事后我有反思，我想与我有一次生病有关，那一次我病得比较重，但我没告诉沈胥明，主要是不想他跟着担心，就自己偷偷托身边人抓了几贴药回来吃了。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此事，便过来怪我，说我有什么事都不跟他商量，那一次他也生了我的气。还有以前我们两单独相处时基本上是他做自己的事，我在一旁随侍着，偶尔找他说几句话。后来他来芳漱品来的少了，他不开口我也不主动留下他，怕因为自己想跟他待一会儿而耽误了他的时间。我想因为这个他也有些微词，大概觉得我对他的关心少了，其实不然，我一直都很关心他，只是不敢叫他知道我越界太过，而让他失了自由。”
吕艾娣敛下了头:“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比与我在一起待着要开心，我是个沉闷的性子，也不知情识趣，逗不了他开怀。那我宁愿我们相处的少些，这样他就不会过快地厌烦我，只要我的关切对他来说还是需要的，那我就能一直在背后默默看着他。”
岑肖渌眉头蹙得更深了。吕艾娣的姿态放的太低了。
“你们这次争吵的原因是什么？沈胥明如何还惊动了你父亲？”昌涯接着问。
吕艾娣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是因为廉胜的到来。廉胜是我老家那边的人，家里是邻居，我和他小时候一块玩过，两人之间很熟了。他要来阙县上卖山中挖的野草药，我爹便托付他给我带些东西。他回去时便特意绕了下路把东西送来了芳漱品，偏偏这时候沈胥明过来了，他看到我与廉胜相谈便误会了。硬要说……硬要说我与他有染。”这句话吕艾娣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还带着颤。
“廉胜走后，沈胥明与我大吵了一架，他揪出上次梦境一事来说事，说我就是有事瞒着他，这下就叫他亲眼看见了。他骂我……骂我是不要脸的□□，一心想着……想着上男人的床，勾引男人。”吕艾娣抬手抹了下眼泪。
“我与廉胜之间清清白白，我只倾慕沈胥明一个人，我对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但我如何解释他都不听，认定了我背叛了他。因为我从没跟家里人说过他的存在，所以他现在觉得我是有了别的野男人所以不敢跟家里坦白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他这才冲动之下跑到我家里把什么都跟我爹娘说了，还要跟我断了这份关系。”
事情竟是这样的，如吕艾娣所说沈胥明完全在无中生有还大发脾气，他说的那些话从吕艾娣口中转述出来都刺耳无比，更别说对于吕艾娣是何等的刺伤了。
“沈胥明说话如此不顾人感受吗？”昌涯问。
吕艾娣吸了下鼻子，压住悲伤的情绪，回道:“他平时不这样，但只要处在气头上说话便无所顾忌。”
“只要生气时都会说一些狠话？那你们和好了之后呢？他会跟你道歉吗？”
“不会，和好后这事便过了。”顿了顿，吕艾娣续道，“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不会回头去想争吵的事，那会令他不愉快。”
“你不会计较吗？一直承受着。”
“计较也没用，不愉快的事情过去了往前看就好，至少当下能好好的，他还在我身边，我就不去钻这牛角尖。”
昌涯想这都不知道是吕艾娣第几次说服自己了，三年来大概数不清了吧。她是否真的能不计较，不在乎，其实不尽然，至少现在说起往事时心里是波动的，那份隐而不发的怨只是被她深深压住了而已。
岑肖渌起身给吕艾娣续上了清茶。
吕艾娣端起喝了口，说了声:“谢谢。”
“吕姑娘，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我是说……沈胥明许诺你未来了吗？你在芳漱品里做工只是暂时的，你最后还是要回到家里。”
“未来吗？”吕艾娣摇摇头，眼神中透露着迷茫，“我不知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沈胥明，他以后可以娶一个比我好千倍万倍的女子，但我……但我还想跟他在一起，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了。”
吕艾娣陷得太深了。
“最后和我们谈谈你的家庭吧？你家中有几口人？爹娘是做什么的？”
不涉及沈胥明的话题，吕艾娣反而能轻松些，她收拾了心情，谈了谈她家里的事:“我下面还有个弟弟，比我小十岁，我们一家就四口人，爹娘在老家干农活，养蚕维持生计。我之前也在家帮忙放牛，砍柴，后来同村有人介绍来阙县上，芳漱品招女工，还包吃住，给的钱也多，我就从老家来这儿了。我原想着做个五年再回去，现在还剩下两年，哪知道一开始便遇见了沈胥明。”
兜兜转转，吕艾娣的话最后还是落在了沈胥明身上。
“你弟弟有念书吗？”昌涯问。
吕艾娣摇摇头:“没有，他八岁了，正是顽劣的时候，不爱被拘束着，况且家里也没钱供他念书，他不是那块料，就让他在家帮着做做活了。”
“女儿一个人在外面，你爹娘应该蛮牵挂你的。”
“我不知，他们天天的日子被活儿充满着，也想不了别的，我和家里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也习惯了。”
昌涯宽慰着:“你家里人还是关心你的，才会在发生了沈胥明的事后从老家跑过来寻你。”
“只是嫌我丢人罢了。”吕艾娣把落下来的头发撩到了耳后，“我也确实做了丢他们脸面的事，我认了。”
吕艾娣和沈胥明之间的事情被摆在明面上后，吕艾娣在芳漱品内只会待的越加困难，他人的闲言碎语就会成为扎在她心上的刀子。沈胥明不会想不到这点，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即使口中说着要让吕艾娣死心，要断了这份感情但依然把她放到了风口浪尖上。
沈胥明到底是怎么想的？
“吕姑娘，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了解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先放宽心，不要想太多，现在你与沈胥明也见不上面，就当给自己缓口气的时间，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晚上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
吕艾娣的目光中充盈着希冀:“昌医师，岑公子，你们会帮我的是吗？”
“会的。”昌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等过些天，我们会去找你。”
“谢谢，谢谢你们了！”
出了诊室，昌涯叫来昌淮，让他驾马车把吕艾娣送回芳漱品。
前脚昌淮驾着马车离开后，后脚岑肖涟也回来了。
“大哥，你们回来了。”
“嗯。”岑肖渌扫过弟弟的脸，“恢复得不错，晚上记得再上药。罗丁一还好吗？”
“还好，就是被他家里人拷问了一顿。”
“钟老那边呢？”
“钟老嫌我们两个这样有碍观瞻，把我们打发到后面做些轻省的活儿去了。”
“钟老思虑周全，你这幅样子确定会吓到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