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座上,昌涯靠在岑肖渌肩头。
“累了?”岑肖渌轻声问他,“……在想钱氏泉说的事?”
“嗯。我就在想如果当时有人能劝伍蒙元一下,能拉他一把,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岑肖渌沉默了会儿,遂道:“我们抛开个人情绪来看伍蒙元投河自尽的事,钱氏泉说伍蒙元应是自尽,也就是说冯才珩在与伍蒙元发生冲突后离开了,后伍蒙元跳河,钱氏泉和冯才珩看见了他的尸体,才知道他说的不想活之言为真,而两人都因为把好友的话当真而劝阻他回头所以一直自责至今。”
昌涯离开他的肩头,坐正了。
“是这样没错,要让冯才珩好起来怕是很难,他是最后见到伍蒙元的人,也是能拉伍蒙元回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他却忽视了好友的情绪,这换成谁都难以走出自责的情绪,除非伍蒙元能亲口宽慰他,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你有没有想过?钱氏泉所叙述的冯才珩与伍蒙元发生争执一事虽为真,但他刻意提到冯才珩推了伍蒙元一把,在我向他确认伍蒙元是否死于跳河身亡时,他给了我‘应是’,一个比较模糊的回答,他说他先离开了,也就是说他并没亲眼目睹冯才珩在这之后也离开。”
昌涯看向他,难以置信问:“你是说有可能是冯才珩陷害的伍蒙元?而钱氏泉在隐喻我们?不对……”说到这,他自己先摇头了。
岑肖渌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当日事情究竟如何?只有在场的三人知晓,而我们所听的都是钱氏泉想告诉我们的,我只是觉得他的讲述有些引导性,让我们把关注点聚焦在冯才珩和伍蒙元身上,有种完全把他摘出去了的感觉。”
“可钱氏泉并未说假话。”
“他说的是真话,但真话也可以误导听者。”岑肖渌看着昌涯的眼睛,“你想过钱氏泉确实离开了,但他真的是在冯才珩离开之前走的吗?他也有可能继续在暗处观望着河边发生的事,直到冯才珩愤然离去……”
“若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目睹了……”昌涯睁大了眼睛,未说出口之言两人心中都明白。
岑肖渌望向前路:“若说钱氏泉畏水不如说他真正畏惧的是伍蒙元。”
昌涯感到有些心惊,回想和钱氏泉接触时他异常的表现以及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如意客栈钱氏泉讲到伍蒙元受到沉重打击,跌落谷底的状态时我有隐约感受到他一闪即逝的痛快之意,如此细究下来,他不该会因为伍蒙元的离世让自己的生活也一落千丈,照他的说法,伍蒙元跳河实乃与他干系不大,至少没有冯才珩的关系大,冯才珩才是与伍蒙元发生冲突之人,可钱氏泉因此事受到的影响并不比冯才珩轻,他辞官归田,至今孑然一身,这些都好像有一种……赎罪之意……”
“先回去吧。”岑肖渌甩了下缰绳,“把我们了解到的事先告诉柳飞鸢。”
“好。”
……
十天后两人回到阙县,家中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一切如常。
昌涯即刻着昌淮去冯家找柳飞鸢过来。
虎子五兄弟一直尽忠职守地守护着昌淮和岑肖涟的安全,此刻虎子卸下马鞍,牵着奔波一路的马儿去往后院马厩。
岑肖涟在妙手堂还没回来,昌淮在家留有饭菜,昌涯和岑肖渌食用了些,在柳飞鸢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把苏盘钰托他们带给冯才珩夫妇两的物品整理出来了,之后便稍加歇息了一番。
昌淮顺利带着柳飞鸢过来了。柳飞鸢见到归来的昌涯和岑肖渌露出欣喜之情,她福了福身子,焦急询问:“昌医师,岑公子,你们可见着了伦依的家人?如何去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何事?”
昌涯道:“此事说来话长,飞鸢姑娘我们进来说。”
柳飞鸢同他们一起进了诊室,昌涯请她坐了下来。他先问道:“冯兄近来还好吗?”
柳飞鸢答道:“他还是老样子,依旧心事重重,只有逗弄芯儿时才会露出些笑颜。”
昌涯点点头,他先把龙纹玉坠还给了柳飞鸢:“多亏了飞鸢姑娘给我们的这枚玉坠,我们见到了冯兄的嫂子苏夫人。”
柳飞鸢接过玉坠,珍惜地收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嫂子她有说什么吗?”
昌涯:“她和我们说了些冯兄的过往,冯兄此前常年在外求学,并无有何不妥,一直是有考取功名之心的。”
柳飞鸢认真听着。
“关于冯兄畏水一事,苏夫人和冯家长兄都不知晓,也就是说冯兄以前在家时并无畏水的症状,那么一切的突变便只有冯兄突然决意放弃科考前那段事情发生的事了。苏夫人帮我们问过冯兄大哥,他大哥不清楚冯兄在外求学时的至交好友,但跟我们引荐了韦大人——冯兄以前的同门,从韦大人那里我们得知了冯兄以前的一位好友,并找到了他。”
柳飞鸢感到有些抱歉:“竟不知二位公子为了夫君的事如此周折,飞鸢实在过意不去。”
昌涯摆手:“飞鸢姑娘莫要这样说,我们既接了你的询灵请求,这便是我们分内之事。”
“实在有劳了!”
“我们从苏夫人处还得知了一件事,冯兄名伦依是他放弃科考后给自己改的名,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叫才珩,与他大哥才轼一样都是才字辈。冯兄父亲为此还大为光火,但冯兄执意要给自己冠以伦依之名。”
“才珩?”柳飞鸢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伦依原叫冯才珩?”
“是,冯兄以前有两个志同道合之友,一位是我们此番见过的钱氏泉钱先生,另一位叫伍蒙元,而伍蒙元正字伦依。”
柳飞鸢十分不解:“昌医师,你是说我夫君如今的名用的是他曾经好友的字?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们得知这点时也想知道,见到钱氏泉后,我们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件往事……”
昌涯向柳飞鸢道出了实情。
……
“伍蒙元死了,这便是冯兄心头最大的结。”
柳飞鸢听后久久未回过神来:“……竟是如此吗?”
“是,冯兄应一直自责于过去,友人的离去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另他难以喘息。”
“我……”柳飞鸢垂下眸子,“我想我要跟伦依……不,跟才珩谈谈。”
昌涯有些隐忧,岑肖渌拉住了他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对他轻摇了头,他上前对柳飞鸢道:“冯兄心智坚毅,在这世上还有芯儿和柳姑娘是他的牵绊,柳姑娘你和冯兄相处日久,最知他心,才珩兄会对柳姑娘敞开心扉的。”
柳飞鸢虽轻点头,但她都没想好回去后如何面对……冯才珩。
离开诊室,昌涯喊昌淮送柳飞鸢回去,顺便把苏盘钰给她的物品带过去。
一路上柳飞鸢想了很多,到得家门口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他的夫君是冯伦依还是冯才珩,不变的都是她的夫君,也是芯儿可以依靠的父亲。
她的初衷自始至终都没有变,那就是希望夫君能好起来,能积极地面对生活,能发自内心地开怀畅笑,能不再一个人背负所有。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她更加地心疼夫君了,她也很庆幸他们有芯儿,有了芯儿的存在,夫君才能在日日煎熬中汲取一点暖意。
“小兄弟,麻烦你送我回来了。”
昌淮摆摆手:“不麻烦,夫人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搬进去吗?”
“不用了,我喊我夫君出来。麻烦你多跑一趟了,小兄弟你路上担心些。”
“哎,那好。”昌淮上了马车,“那夫人我就先回去了。”
柳飞鸢站在门口对昌淮挥手。
昌淮刚离开,冯才珩在家内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出来了。他看着门口的妻子和地上堆积的物品,问道:“飞鸢,你不是正在出摊吗?这些又是什么?”他指了指地上堆积的东西。
柳飞鸢回头对夫君笑笑:“摊位有如鸯帮我看着,你先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
东西都搬回家后,冯才珩在院中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这些都是你买的?”
“不是,这些是大嫂托人带给我们的。”柳飞鸢回道。
“大嫂?”冯才珩感到有些奇怪,“大嫂她知道我们住在这边?”
柳飞鸢没回他的话,只问:“芯儿睡了吗?”
“嗯。”冯才珩点点头,牵起了一边嘴角,谈到女儿他的心便暖了,“我刚刚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芯儿听着听着便睡了。”
“我去看看。”
柳飞鸢走到房间内,她轻步移到床前,俯身看着芯儿恬静的睡颜,弯下腰轻吻了口她的脸颊。
冯才珩温柔地抚摸了下芯儿的发。
柳飞鸢拍拍夫君的胳膊,轻声对他说:“我们去外边,别吵着了芯儿。”
两人移到外间,冯才珩问:“怎么了?”
柳飞鸢看向他:“今儿有活计要做吗?”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