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被阅后即焚,岑肖渌接着去见葡灵。
葡灵约他于十八香见,十八香是高雅之士常光顾的食阁,僻静清雅,主营粥食小点,适合两人小聚清谈。
岑肖渌走进雅间,葡灵已在内恭候了。
岑肖渌落座,葡灵盈盈笑着推过一碗白粥到他面前。
“尝尝,山药白粥,专门给你点的。”
岑肖渌浅尝一口。
“我知你口味清淡,十八香里粥品花样多,却只得淳朴白粥最入你口,寻常白粥哪里都喝得,也亏了我带你来十八香特意品师傅的手艺,如此我自备了山药带来求师傅做的独一份新品。”
“葡灵姐姐费心了,这山药白粥口味独特,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回头我找师傅抄一份配方你带上平时在家也能做。”
葡灵舀起面前的荷叶粥也喝了口。
岑肖渌谈到正事:“我们不日就要离开了。”
“离开?”葡灵放下勺子,“可是因孔甲丙的事?”
当时昌涯经此事昏睡一月之久葡灵也一直担忧牵挂着。
岑肖渌点点头:“孔甲丙带来的黑衣人实为冲着昌涯而来,阙县不能再留了。”
“那你们准备去往何处?”
“祈宁。”岑肖渌答道。
“祈宁?”
“是。其实我们一开始便是准备去往祈宁的,只是半途因昌淮病了便暂落脚了阙县,如今情势不同,便打算依旧不日前往祈宁。”
“啊……”葡灵似没料到离别来的如此迅速,“我还以为你能一直留在这儿了……既然你们终究要离开,此去祈宁路途迢迢,那让姐姐给你们备些物什带上。”
“不用麻烦葡灵姐姐了,我们来阙县也一年多了,物什什么的都算齐全,再者路上也不好带许多显眼的物件,免得徒惹祸端,还是得去掉大件,捡些轻省的带上即可。”岑肖渌说着取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葡灵惊讶且不解其意。
“你这是做什么?”
“葡灵姐姐,谢谢你当年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肖渌一直记挂于心,这些是我在出走阙县里寄存于钱庄内的,如今我悉数取了出来,我想姐姐应该能用上。”岑肖渌解释道。
“你要把这些都给我?”
“嗯,姐姐才艺出众,蕙质兰心,我想姐姐若离开仙鹤栏也能谋一个好生计。”
岑肖渌早有此想了,仙鹤栏固然奢华,但却不是葡灵可以留身的长久之处,他希望葡灵姐姐能不受约束,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葡灵大为感动:“你积攒下这些身家也不易,我怎能……”
“葡灵姐姐,你收下这些银票,肖渌也能安心离开。”
葡灵目含波光:“姐姐有一事还没来得及告知于你,我如今虽在仙鹤栏内表面上风光无两,但实际上还是颇受拘束,听命于妈妈,妈妈一手栽培了我,我想早日退出也非易事,但我结识了一位恩人,我与他情投意合,他也愿意助我离开仙鹤栏,所以肖渌,谢谢你为姐姐着想,你们此去祈宁要用钱处也不在少数,这些银票你还是收好留着日后应急。”
岑肖渌只关心葡灵说的这位恩人是否对她真心以待,葡灵有过在仙鹤栏的过往背景,若那人只是贪恋葡灵的美貌,那最后即使葡灵得以借他的助益离开仙鹤栏,还是会受到伤害。
思及此,他有必要详细询问下:“不知是何人?”
接下来葡灵把她与这位恩人的相遇及相处一一说与了岑肖渌听。
“……就是如此,你放心,他待我很好。”
岑肖渌点点头。遂后他依然执意把银票推给葡灵:“姐姐,不管他保证与否,你自己也要留有退路,我知道姐姐也存有首饰银两,但多一份总是没有错处的,日后你离了仙鹤栏也需要拿着周转。”
葡灵推却不过,看着大人样的肖渌,满心欣慰之情,终是收下了弟弟的心意。
快要离别,葡灵也有许多知心话要叮嘱岑肖渌,拉着他说了许多。
临要离开十八香时,葡灵去往了后厨找师傅要山药白粥的配方,而岑肖渌叫来了小二,打包了十八香里三种花样的粥品带上了。
葡灵回来将师傅写好的配方交于了岑肖渌,她看见桌上打包的粥品,问他:“带回去给你家里那三位吗?”
“嗯。”岑肖渌提上粥品,“昌涯也没喝过白果粥,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葡灵莞尔一笑:“你对昌涯还挺上心。”
岑肖渌微敛头,为葡灵打开雅间门:“他们便如同我亲人。”
*
这边岑肖渌于十八香里见葡灵与之告别,那边家中柳飞鸢与冯才珩夫妇上门来访了。
昌涯把他们夫妻二人请到了诊室内,昌淮进来奉了两杯茶后出去了。
昌涯:“冯夫人,冯兄,坐。”
三人依次落座。
昌涯率先开口:“想必冯夫人已与冯兄相谈过了。”
“嗯。”柳飞鸢应声看向夫君,右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冯才珩握住了妻子的手,转而对昌涯道:“谢谢昌医师为我的事如此奔波忙碌,飞鸢已跟我说了所有,我也有些话想与昌医师说。”
柳飞鸢适时站了起来,她拍了拍冯才珩的肩,轻语:“夫君,我在外等你。”
柳飞鸢离开诊室后,冯才珩取出一张信笺递给了昌涯:“这是我在蒙元留给我的书画内找到的。”
昌涯好奇着接过,当他打开信笺后一切都明了。
昌涯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受,冯才珩只会比他更受好感触。
“你们三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冯才珩苦笑了下:“蒙元画过一副画,天光秀色,青木葱葱,流水潺潺,碧天上两只雁儿相携飞过,昌医师,你说蒙元为何不再舍一点笔墨添上一只雁儿呢?三只雁儿成形,才算完满。”
“才珩兄,雁儿需驭风方可自在翱翔于碧天上,风随雁姿,亦是一种无形的陪伴。”
“无形的风吗?”冯才珩喃喃着,手指从身前划过,无形的气流穿过指间,握不住却又无处不在。
“昌医师说的对。”
“才珩兄之后有何打算?”昌涯问。
冯才珩放下手:“我打算先去见见氏泉。”
提到钱氏泉,昌涯对于当年清源河边的真相还有未解之处,钱氏泉说的是他的一面之词,那么若是从冯才珩口中说讲述出来呢?
“才珩兄,昌涯冒昧问一句,当年清源河边发生了什么?”
冯才珩深深闭了闭眼。
昌涯顿时犹豫了,他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再揭别人的伤疤,事情已然如此了,追根究底也不是一命偿一命能解决的。
此时冯才珩开口了:“我正是听了飞鸢所转述的氏泉之言,又有蒙元亲笔信在后,才决意去见氏泉一面的。”
“当年我听氏泉传话还是决定去清源河边赴蒙元的约……”
等冯才珩讲述完,昌涯沉思了,他心里对钱氏泉的猜测更深了。
冯才珩道:“昌医师应与我想到了一处,氏泉在清源河边目睹了我和蒙元的争执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我想亲自去找氏泉,蒙元信中为他做的打算也要让他知道。”
如此昌涯也不便多言了,这件事最好是交给冯才珩和钱氏泉两位当事人谈开。
“还有,我一直未曾直面过蒙元的父母,以前是愧于面对……还有逃避心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和氏泉一同过去,去拜见蒙元的父亲,去看看蒙元的儿子。”冯才珩摩擦了下指腹,“蒙元的孩子和芯儿一般大,若芯儿多了个玩伴,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才珩兄,你是想收养蒙元的孩子?”
“我有此想法,也与飞鸢商量过了,但最后还要问过蒙元父亲。我一直以来都错了,自欺欺人的以为换上蒙元的字便像他依然在世一样,殊不知只是自我欺瞒罢了。我很庆幸蒙元留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蒙元生命的延续,我和飞鸢,芯儿是一个完满的家庭,我希望那个孩子能来到我们的家庭,我可以护佑着他和芯儿一同健康成长。”
听了冯才珩的想法,昌涯知道这次的唤灵事宜已有了答案了,而这份答案不需要他告知,而是冯才珩自己给自己的。
“才珩兄自得之,以无需昌某再给额外的助益了。”
冯才珩拱手:“有赖昌医师的功劳。”
昌涯笑笑摆手:“那才珩兄自己的打算呢?会一直留在阙县吗?”
“恐怕要重新拾起书本了。”说着冯才珩摊开手掌,掌心厚茧斑斑,“飞鸢说过我欠蒙元的是承诺,身为人父,我更要担起芯儿的榜样,就是不知道我这双手还能不能再握得住笔。”
“肯定可以。”
昌涯这话不仅仅是鼓励,他与冯才珩是陌生人,却又从不同人口中听说了他的事迹,这一点一点的片段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冯才珩,而他所相信的就是这个不服输,努力奋进,勤学刻苦,心怀光明的少年。
柳飞鸢再次进来后,昌涯与夫妻二人稍微聊了聊,昌涯能够感受到如今不只是冯才珩走出了困境,柳飞鸢的心态也转变了。
他想到两人的女儿——芯儿,那个乖巧伶俐的小丫头,在有爱的环境下长大,她也能成为温暖人心的人。
昌涯知道冯才珩夫妻两现如今的家境,所以说了个他们负担得起又不至于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的诊金。
诊金算清后,昌涯送他们到门口。
“冯夫人,冯兄,二位保重!”
冯才珩夫妻两人前脚离开,岑肖渌后脚也就回来了。
“昌涯,我有事要与你说。”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昌涯拉住了他的胳膊,“冯才珩与柳飞鸢来过了。”
“解决了?”
“嗯。”
昌涯把刚刚的事都告诉了岑肖渌。
“解决了正好。我们启程去祈宁。”
“祈宁?”
正待昌涯准备进一步询问时,岑肖涟跑着进来了。
“大哥,师兄,我在定榷上发现了这个。”
岑肖涟扬着手,他的手上赫然拿着封新的询灵信。
昌淮发出疑问:“定榷不是关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