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氏医馆门扉从此关上，医馆的招牌由谈迹泯亲手摘了下来，谈迹泯遥望着经营多年的医馆，叹息了一声。
昌甫敛故去，他这个老一辈的人也该退隐了，小涯儿生来如此，心系天命，清平盛世就交于小一辈去创造了。
他相信小涯儿，恩怨是非，终能了结分明。
蔚童小跑着过来为谈迹泯撑开伞，雨滴随之点点落到伞面上。
谈迹泯握住伞骨。
“给我吧，你跟了我这么久，日后也要好好保重，踏实为人，稳重行事，好好孝顺家中父母，照顾好妻儿。”
“谈大夫，你真要走？”
谈迹泯扶须一笑:“走，在水镇定居行医了这么多年，我也出去云游云游，看山河万里，尝百草，走天下。若不是你已成家，我倒想带你于身边。”
“行了，你也回去吧。”
“谈大夫，那谈氏医馆不再开了，赵馥婷小姐夫妻两没法过来回诊又待如何？”蔚童询问。
“你倒细心，还记挂着赵小姐的事。”谈迹泯目露赞许，“你且放心，无需赵小姐夫妻过来寻我，到时候我会找他们的。我谈某被人尊称声神医，岂会自砸招牌。”
蔚童颔首:“谈大夫说的是。”
谈迹泯挥挥手:“行了，我也不耽误了，就走了。”说完，他背过身子。
蔚童紧跟一步:“谈大夫，我送你到城门口吧。”
谈迹泯身子顿了下，脚步却未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蔚童遥遥望着打着油纸伞的步履稳重的神医渐渐消失于雨幕中，他大声喊道:“谈大夫，一路顺风，保重！”
谈迹泯转头望向东北方向，祈宁一碰，在所难免。收回目光，谈迹泯抬脚朝着相反方向前行。
*
破灵会本部，仇末鹘黑袍罩身，黑帽遮面。
手捧佩剑的男人挡在少年面前。
“少主，消息未必可靠，你一个人恐有差池，让我跟少主一起吧。”
少年抬起下颌，黑帽下的面容俊美，美则美矣，却覆着一层冷霜，阴翳迫人。
仇末鹘伸手，稍用了些劲道，男人后退了一小步，侧过了身子，佩剑已到少年手中。
仇末鹘迈步，男人听到少年落下的声音。
“弓冥，你留下，破灵会交由你照看。”
侍从在仇末鹘经过时递上弓与箭矢，少年绑缚在背后，黑袍落下，弓箭隐没其间。
仇末鹘翻身上马，一鞭扬下，马儿前蹄扬起蓄力向前奔去。
……
祈宁，客栈内。
仇末鹘脱下黑袍闪入屏风后，等他再出来时，已然换成了另一副面容，相貌平平却不乏清秀，朝人轻轻一弯嘴角叫人如春风拂面，淡紫锦服加身，加上他自身身形骨架较小，俨然一个柔弱不知人间疾苦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
定榷关闭了，对外便是不再接受询灵者，却还有人投递了询灵信？
岑肖涟看见了信封口的戳印。
“是从祈宁送来的。”
祈宁？昌涯心想竟然这么凑巧，岑肖渌刚说他们要启程去祈宁，就来了一封从祈宁来的询灵信。
“给我看看。”
昌涯拆开浏览了信内的询因。
“讲了什么？”昌淮问。
昌涯把信递给岑肖渌，讲道:“是祈宁一户姓陈的人家问我们寻求帮助，是为他们家小公子陈世容。据信中表述，陈世容近来被发现举止有些不妥，爱好像女子样注重穿衣打扮，陈世容的家人认为小公子受人蛊惑，脑袋不清醒，因为……”说到这，昌涯有些犹豫，不知要如何启口。
这时岑肖渌正好看完询因，顺口接上昌涯不知如何启口的话。
“因为他们目睹了陈世容和男子亲嘴。”
一时昌涯和昌淮，岑肖涟三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就坦白直言的岑肖渌十分镇定自若。
他把信笺折好:“很明显陈世容爱好男子，这没什么不正常的，但也不排除他是好奇心驱使。”
昌涯:“嗯……是这样没错。”
昌淮问:“那需要处理吗？我们不是要走了。”
岑肖涟:“我们要去祈宁，陈家正好在那，大哥，我们要接吗？”
昌涯猜岑肖渌的回答是销毁。
“接了吧。陈家小公子自己没有问题，但难保不会被外人逼疯，陈家特意寻我们的帮助，既然顺路，那就接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件事暂定，便先放下。回到正题，昌涯问岑肖渌:“怎么突然决定去祈宁了？”
“离开水镇，谈大夫一开始便指引我们去往祈宁，我们半途在阙县兜转许久，终要离开，既然去往何处不定，不如就依旧前往祈宁。”
昌涯点点头，接着问道:“好，我们就去祈宁。那什么时候离开？”
岑肖渌:“后天，留一天的时间把事情处理完，家里我们和昌淮收拾，肖涟也还要与妙手堂的钟老知会一声。”
“涟儿，你突然离开，钟老那边行吗？”岑肖渌问他。
岑肖涟:“我阐明理由可以的，只是在找到接替我的人手时要多加麻烦罗丁一了。”
岑肖渌拍拍弟弟的肩:“那就好。”
事情讲完，岑肖渌让岑肖涟和昌淮先回房休息，他和昌涯回诊室书写唤灵志。
第二天，在宅内的三人将门口的定榷搬入内院中。只定榷一样便很占位置，所带行李则能省就省，除去干粮，钱财，衣裳等必需品，诊室内的唤灵心得和唤灵志也要收好放进箱内带上。像被褥杂物以及笔墨纸砚等就都留下了，换了新地方再行添置就行。
前厅，后院，东厨内的物件收拾完摆到内院中堆得高高的，岑肖渌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山包皱起眉来。
昌涯也存疑:“我们各自房内的东西还未收拾，马车会不会装不下啊。”
“会。”
岑肖渌向来奉行简洁，讲究轻便，他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动作。在他的一顿操作下，原本的小山包被铲成了平原，就定榷昂扬扬着脑袋力做平原上的小丘不动摇。
“行了。”
岑肖渌拍拍手。
昌淮目睹自己从东厨内拾缀出来打包好的物什被岑肖渌一件件拿掉，瞬间有点心痛。
他在脚边捡了个锅试图挽救。
“肖渌哥，这个锅不占地方，我拿着都成，再带上吧。”
岑肖渌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已经有一个了。”
“那个锅煮汤，这个锅煮米。”
昌淮再挣扎。
“我们可以喝汤时就饼，吃饭时配烤鱼，还有野外不安全，最好是夜宿客栈。”
言下之意一切从简，不定锅都用不上了。
为了防止最后一个锅失守，昌淮立马弃锅向岑肖渌靠拢。
“肖渌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岑肖渌摸了下昌淮的头。
“外面收拾好了，我们就各自回房整理，肖涟的房间等他从妙手堂回来再。”
昌淮得令第一个冲了出去。
岑肖渌在他背后喊了声:“用不上的物品不要带太多。”
昌涯直觉岑肖渌利落的令他佩服，等他从房内收好东西出来时说不定也要被岑肖渌大为削减一番。
岑肖渌和昌涯走一个方向，他侧头问昌涯:“要不要我先帮你收拾。”
昌涯回望他:“可以吗？”
怎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以。”
……
等三人收拾好各自房内的东西再次来到内院中时，昌淮目光在昌涯身前的两个大包袱和岑肖渌拿在手中的一个小包袱上来回打转，他再看向自己收拾出来的一个小包袱，暗暗为昌涯哥捏了一把汗。
“不错，放过去吧。”
岑肖渌对昌淮予以肯定。
昌淮长舒口气，把自己的小包袱放到了要带走的物什间。
只见岑肖渌轻言细语地对昌涯说:“包袱给我吧，我拿过去。”
昌淮不确定了:“这样可以吗？肖渌哥。”
“嗯。”
岑肖渌一手提着昌涯的两个包袱，一手挎着自己轻巧的包袱就给放好了。
昌淮懵了。
早知道肖渌哥突然又变的这么好说话，他就不那么艰难取舍了。
晚上，岑肖涟回来顺便把虎子五兄弟也带了过来，最后大家再一起吃顿便饭，就算作正式告别了。
一大桌菜上桌，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烘烘的。
酒就不喝了，喝酒恐误了明天的事，他们每人面前一杯岑肖渌亲手斟的茶，茶香扑鼻，清幽淡雅，就连贯来习惯了大口喝酒的虎子五兄弟也被折服了。
杯盏相碰，虎子甚是感慨不舍。
“岑公子，昌医师，你们怎生就这么离开了。若不是俺家中还有老娘，俺必追随着岑公子而去。”
其他四个兄弟附和:“是啊，俺们想追随岑公子的。”
“谢谢诸位兄弟对岑某的信任，这杯以茶代酒，我敬你们！”岑肖渌站起身来向五个大汉举杯。
众人具豪爽饮尽，岑肖渌向他们展示空杯。
“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虎子五兄弟很体贴，知道岑肖渌他们明天一早要出发，吃完饭后也就没有再留太晚，在门口告别后约定明天过来给他们送行。
回到家中，昌淮在收拾碗筷，昌涯和岑肖渌过去帮忙。岑肖涟房内物品还没收拾，便先行回房整理。
在阙县的最后一夜，昌涯难免有些惆怅，岑肖渌像会读心一样，推开了他的房门。
“要我陪你吗？”
“不要？”岑肖渌停顿之，等昌涯的回应，“……不要我就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再带上门。
昌涯眼明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留下吧。”
岑肖渌弯了下嘴角，安然踏入了房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宿在一起已经很自然了。
……
天明，因葡灵不便出来，岑肖渌只带昌涯去往仙鹤栏与葡灵告别，宅院以及里面留下的物品就交由葡灵处置了。
葡灵很是不舍，连连嘱咐他们路上一定小心，到了地方后要给她回封信报平安。
岑肖渌安慰了葡灵，一一应了。
回到家中，昌淮把吃饱的马儿从后院牵出来，给它套上缰绳。行装都已经搬上了马车，至此便要真正离开这儿了。
虎子五兄弟一直送他们到城门口，和五兄弟告别后，他们正式踏上了前往祈宁的路途。
前路未卜，试问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