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陈世容都能易容成他人,要做到以假乱真,取信于昌涯,那假府邸必和真陈府有着相似的规制。
陈世容熟识祈宁大小地方,所以岑肖渌托陈公子寻觅一处与其府相似宅邸。
陈世容一共说出了三个地方,两处是雷府和谢府,而另一处曾是赵府,从他们举家搬迁到京城后,家宅就空置了下来。
那就只能是空置的赵宅了。
陈世容着人带他们去往赵宅。
赵宅确与陈府规制相似,只是闲置已久,杳无人迹,两扇沉重的大门被锁住,宅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丝有人曾存在过的气息。
陈府下人领着他们经过正门来到后门口,下人掏出了个细针样的物什,嘴里念叨着:“我们这属于私闯民宅了,要不是陈公子吩咐,我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说着话,门随即“咔”得一声开了,下人伸手让他们先行。
“二位公子赶紧得看了便出来吧。”
“你在这等着。”
岑肖渌跟下人说,随后与岑肖涟共同走了进去。
宅内灰尘厚重,落叶堆积,一副荒凉之态。
岑肖涟不确定问道:“大哥,这里真的是师兄来过的假陈府吗?看着一丝有人住过的痕迹也没有啊,师兄可是跟我们说过陈府内陈管家和陈公子,还有很多丫鬟仆役,十分整洁干净,环境美观。”
岑肖渌四下搜寻:“他们既能把空置的赵宅变成焕然一新的陈府,那也能把所有痕迹全都抹去。涟儿,我们分头搜查,有情况喊我。”
“好。”
两人分别朝两个方向搜查过去。
岑肖渌经后院,沿着通廊往厢房处行去。昌涯每回都是被陈管家带到陈世容房内,那里可能会留下痕迹。
岑肖渌一直警醒着,仔细盘查所经之处的每一处角落,这一伙人做的毫无破绽,像从未出现过,带着一个活人消失了。
边寻觅宅内痕迹,岑肖渌心里也在衡量猜测,什么人能假冒他人千里送一封询灵信到阙县?他们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引昌涯一步步踏入陷阱,最后悄无声息地抹去一切痕迹……
破灵会——岑肖渌的脑中浮现出了这个词。
他们利用孔甲丙设局陷害昌涯不成,再次换了一种手段卷土重来……
他以为离开暴露位置的阙县去往祈宁便能保昌涯平安,哪知对方眼线一直盯在他们身上。
是他大意了。
岑肖渌暴力破开房门,冲了进去。
房内一件物品摆设都无,床榻上空空如也,整个房间空荡无比。
岑肖渌经过矮柜时伸手抹了下台面,他捻过手指,纤尘不染。发现了一处异状,很快他又发现了一处异状。
矮柜脚底藏着一白色物体,岑肖渌弯腰伸手拾了出来,他拿在手上的赫然是一颗白子。
昌涯说过与陈世容下过围棋。
岑肖渌收拢五指,攥紧白子。
外头传来岑肖涟的喊声。
“大哥,大哥!厅堂内有,有……”
岑肖涟出现在房门口,一脸焦急之色。
“怎么了?”岑肖渌蹙起眉头。
“大哥,你快随我去看!”
岑肖涟带着岑肖渌来到宅内厅堂,岑肖涟一指厅堂内左边立柱上插着的一根箭。
“大哥,你看!”
岑肖渌走了过去,他握住箭尾,用力拔了下来,箭头穿过的一缕发丝掉落到他手心。
而立柱上赫然印着染血的破灵会锯齿状圆形图纹,中心敞露着一个被箭穿过的洞。
岑肖涟目露震惊地看着大哥手上那一缕拿细绳系着的头发,张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来:“大哥,这是……师兄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会挥断。
破灵会这是在……挑衅!
“师兄不会有事吧?”看着染血的印记,岑肖涟十分担心。
岑肖渌收好昌涯的一缕头发,他的眼神晦暗难辨情绪。
既然破灵会意在挑衅,那昌涯的性命至少暂时无忧。不然给他们看的就不是头发,而是尸体了。他们有目的,有目的就能救回昌涯。
“昌涯是他们握在手中的把柄,暂时性命无忧,我们走。”
……
守在后门的陈府下人等到了岑肖渌两人出来。
“哎呦,你们可算出来了!”
下人合上两人身后的门,拿细针再次捅进锁眼里转动了两下,重新关好了门。
他甫一转头才察觉这两位公子神色十分凝重,尤以冷面公子更吓人,他小心翼翼道:“怎么了?”怕是自己刚刚的抱怨惹了人家不快。
“麻烦你了。”
冷面公子取出颗碎银塞进下人手里。
下人看着两人走远,这才挠挠头,重又眉开眼笑咬了下碎银往回走。
*
昌涯感觉头很重,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混沌一片,却拉扯着他如何也醒不过来,等到意识渐渐回笼,昌涯眼睫扑扇,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眼光线阴暗,昌涯脑袋尚处在朦朦胧胧阶段,他半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他所处空间的暗沉环境。
随之而来的他的眼睛也能识物了。
他待的这间房湿气很重,没有窗户,四下空无一物,只有他身下的石床,像是一个地下空间。昌涯努力回忆,他该是在陈府的客房的,还有陈世容睡在他的床榻前,昨晚临睡前小公子还在与他说话,如何一觉醒来便变了天……
困在陌生的环境里,昌涯受到了惊吓,他手忙脚乱着站起来想要往门边跑去,才走了一步他就踉跄着跪到了地上。
痛觉在这个时候清晰起来,昌涯的手脚酸软无力,他伸出双手,发现自己的左手腕缠有纱布,纱布下有深红的血迹,痛感正是由手腕处传来。
他受伤了?
昌涯跪在地上稳住因无力而抖动的手颤抖着撕开左手腕上缠绕的纱布,纱布被拆卸下来,露出手腕上一道深且醒目的刀口。
刀口被割开的皮肤外翻着触目惊心,伤口边尽是干涸的血迹,本来刀口处血已经止住了却在昌涯暴力撕开纱布的过程中被拉扯溢出丝丝血迹。
昌涯的头痛得越发狠了,他抵着额头歪倒在了地上。
他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在这时,紧紧关闭的石门开启,有力的脚步声“咚咚”着越来越清晰,最终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昌涯视野中。
昌涯竭力抬头往上看去,一张硬朗面容一晃而过,下一秒昌涯就被大力拽住了头发,他头皮被扯得生疼,被迫昂着头。
男子一言不发,绷着面容抿着唇拽着昌涯的头发扯着他在地上拖行。
昌涯头晕目眩,双手扑腾着往上够着扒出男子拽住他头发的手腕,祈求能让自己从这双大手下解脱。
然而男子丝毫没有被撼动分毫,大步往前拖着昌涯把他重重甩到了身前的青砖地面上。
“弓冥,对待客人不要这么暴力。”
昌涯被摔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只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上方说道。
昌涯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直起身子,突然,他的左手腕被人捉住,他只感觉伤口处被重重按压了一下,疼得昌涯倒吸了口冷气。
“原都该好了。”只听那声音又道,“弓冥,你先出去,待会着人拿些止血药粉进来。”
昌涯的手腕被丢开,他听到有脚步声离去,门被重新合上。
“你是谁?”
昌涯撑起身子,抬头看向了说话之人。
昌涯这才得以看清站在他身前的少年,少年容貌十分俊美,眼尾略微上挑,浑身散发着蛊惑人的气息,邪性得很,少年就这么牵动嘴角俯视他时,昌涯感觉自己全身似被冻住了,少年周身气势迫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意思。”
少年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逼视他,双唇一张一合反问:“你说我是谁?”
昌涯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完全没法把他扯到他往昔见过的任何一人身上。
少年浅然一笑:“涯哥,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再次听到这声熟悉的“涯哥”,昌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是陈世容?不对……”
昌涯突然感觉到了少年的不对劲之处,他感受到了少年的精神波动,强横而霸道,侵入性极强,和他在同频上,这不是常人该有的精神力。
昌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指着他:“你不是寻常人,你也是……”
少年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指,轻蔑道:“你还真是迟钝,不过也是,把你带回来了,那我们之间也无需再装了,如此松快多了。”
少年拍拍他的脸,直起了身子:“你的精神力十分微弱,温和得可笑,要么是你没我想的强大,要么是你隐藏得太好了,你说我猜中了哪个?”
少年的感知太敏锐了,随着昌涯能力渐强和稳定,在知道有同能者存在,尤其是有破灵会这个组织后,昌涯便有意收敛自己的精神力,有时候对外的“孱弱”是最好的保护。此外,也有赖于梵带,无形之中给予了他一层保护屏障,抵御了同能者的查与破。而梵带日常下平平无奇,就是一根毫不起眼的普通发带,没有人会怀疑它有特殊的能力。
昌涯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前少年是陈世容?也是强大的同能者?他思考着,把两者合二为一,才恍然发觉这件事从陈府往阙县给他们投递询灵信时便是一场骗局,一切都早有预谋。
少年背过了身去,昌涯虚握着左手腕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两步走到少年身前:“你不是陈世容,你到底是谁?”
少年慵懒地揉了下额角,虚抬起眼皮:“面皮再完美也是假的,还是撕下舒服,涯哥,你不会还想跟我玩过家家的把戏吧?”
“你把真正的陈世容如何了?”昌涯面露焦急。
“这个嘛……”少年点了两下额头,“我就不知了。”
他凑近昌涯耳旁轻语:“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你可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是……”
昌涯的表情随着那三个字的吐露彻底僵住了。
少年正是仇末鹘,破灵会新宗主。
“你想杀我?”
昌涯后退了一小步,直视少年。
“少主,药来了。”
来人打破了当下一触即发的氛围。
仇末鹘挥挥手,招来下人拿过药瓶和新纱布。
下人退后,仇末鹘走近昌涯,拉过昌涯左手,昌涯挣了下没挣动。
仇末鹘固定住昌涯手腕,手法娴熟地往他的伤口上倒药粉,说道:“我怎么会要杀你?我欣赏你,你若愿意,可以留在破灵会,这里的人都会听你的。”
昌涯看着仇末鹘重新给他手腕缠裹上纱布,体贴地系了个结。
可他不会因为仇末鹘的轻柔手法就对他改观,此人心思深沉,冷酷无情……他还记得岑肖渌对他说的话。若仇末鹘是真心想招拢他,就不会以欺骗的方式把他带回来,不会把他关起来,不会对他出手。
昌涯从他掌心中抽出左手。
“你想利用我?”
接近他却没有即刻杀了他,大费周章把他带回去关起来,除了要利用他另有所图,昌涯不做他想。
仇末鹘放下药瓶。
“你说错了,不是我利用你,你加入破灵会,以后我们便共同谋事。”
昌涯后退与他拉开距离,脸上是抗拒之态。
“没关系。”仇末鹘也不生气,语气轻松,“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好好考虑。”
岑肖渌说过他们之后要追击破灵会,首先要寻的便是仇末鹘的踪迹,令昌涯没想到的是仇末鹘早便接近了他,他这么快便见到了破灵会少主的真容。
昌涯浑身绷紧,一直处在戒备中。
“放轻松。”仇末鹘翻转手指,从袖中转出一把匕首,“忘了告诉你,为了防止你想不开,这个我先保管了。”八壹中文網
昌涯神情变了,岑肖渌给他防身用的匕首被拿走了。
昌涯眼睁睁地看着匕首被仇末鹘重新藏进袖中。
“弓冥,昌公子累了,你带他回去歇息。”
随着仇末鹘的话音落下,叫弓冥的硬朗男人进来粗暴地架住了昌涯的胳膊。
昌涯不自觉颤抖了下,他尤记得他头皮在男人手下的撕裂感。
仇末鹘在身后提醒了句:“对昌公子要有礼,别吓着了人家。”
“是。”弓冥颔首应声,当真放松了力道架着昌涯离去。
厚重石门合上,昌涯重新被关进一开始醒来时潮湿暗沉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