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仇末鹘放开了岑肖涟,按住了胸口。
“你没事吧?”岑肖涟扶住他,担心道。
他没想到仇末鹘说的赏月便是带他跃上屋顶。
仇末鹘挡开岑肖涟,他如今的身子骨还真是虚。他对着岑肖涟“嘘”了声。
“小声点,别吵醒了李叔他们。”
岑肖涟此刻有点后悔没阻止小鹘出来了,但仇末鹘完全没当回事,缓过那阵疼后就坐到了屋脊上。
仇末鹘拍拍身侧:“过来坐。”
上都上来了,岑肖涟也只得靠着仇末鹘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屋顶上看月亮了,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夜,我喜欢那种感觉……”仇末鹘抬头遥望着半圆的月亮,眸子中盛着月的清晖。
岑肖涟偏头看他在月辉下的侧脸,线条柔和,却只能映亮一半的侧脸,莫名的,岑肖涟对身旁的少年有了探究欲。
“小时候?晚上你一个人待着看月亮吗?不害怕吗?”
仇末鹘突然便笑了:“为什么要害怕?”
岑肖涟看仇末鹘的眼神,明晃晃的意思,只有你才这么胆小。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
“因为只有晚上的时间才是属于我自己的。”仇末鹘手往后撑,重新看向月亮,“白天要练功,要学习,要琢磨父亲的意思,要想着如何取悦他……”
“你的父亲很严格吗?”岑肖涟小心试探着问。
“……很严格,严格到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令他满意,他总是远远地,高高地站在我前头俯视着我,他从来没有温言细语过,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笑容……”
叙述着的仇末鹘显得异常孤寂。
岑肖涟不愿看见这样的小鹘:“你长得这么好看,又会功夫,你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也许他只是故作严肃想让你成长得更快,天底下到底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你居然会为他辩解。”仇末鹘轻声喃喃,牵起一边嘴角笑得讽刺。
“你说什么?”岑肖涟没听清。
“我的娘亲疼爱我,可我却一开始便被剥夺了受疼爱的机会,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是有娘亲的。”仇末鹘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深沉,“而我一心想要讨好的父亲却是个从始至终都看不上我,骗我到底的虚伪,歹毒之人罢了。”
听着小鹘的话,岑肖涟心惊于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往,还有这次的受伤,又是怎么回事?他抬手想抚上小鹘的背,却被小鹘捉住了手。
仇末鹘突然转身横过来直接靠到了岑肖涟的腿上,岑肖涟吓了一跳,为了不牵动小鹘的伤口,岑肖涟将腿伸得直了些,好让他能躺得更舒服。
仇末鹘躺在岑肖涟的腿上仰视着他:“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说着,他将手伸向岑肖涟额角的那抹红色胎记,指腹从上面轻抚过,“怜惜?好奇?还是……”
岑肖涟眉角抽了抽,捉住了小鹘不安分的手:“别捣乱。我是好奇,但我不怜惜你,你也不需要他人的怜惜,我只佩服你,你的过往这般不好你依然好好长成了,你不用依靠谁,你自己本身就已经足够强大,所有真正爱你的人都会佩服如今的你。”
仇末鹘抽回了手,跟岑肖涟错开了视线:“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我也不是在安慰你,只是述说实情罢了。”岑肖涟将衣袖挡在上风口,给小鹘遮着风,“我和你不一样,我爹娘都待我很好,但他们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因疾去世了。”
“十二岁?”算到岑家被灭门的时间,岑肖涟可还没有这么大。
“嗯。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我亲爹娘,我的家被坏人一把火烧了,我的爹娘也因此而去世,我还有个哥哥,我们失散多年,他一直在找我,等到终于找到我时我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岑肖涟平静述说着。
仇末鹘垂下目光想要起身,岑肖涟按住了他的手臂。
“再躺一会儿,你这样会舒服些。”
仇末鹘依言没再动弹:“你肯定很恨,恨毁了你家庭的人。”
“是有恨的,本来我可以有爹娘,有大哥,可以过的安稳幸福,然而在太小时失去他们,我几乎都忘了爹娘,忘了我还有一个大哥。但人生却也不能只有恨,我能遇到后来收养我的爹娘是我的福气,爹娘走后,我辗转来到新地方,遇上收留我,教我医术还供我上学堂的谈大夫是我的福气,最后能在此见到大哥便更难得了,至少我们还能再重聚,我还因此结识了我师兄,有了新师父,所有的这些事我都心怀感激。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好好的,都能度过难关。小鹘你也是,你要好好把伤养好,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挺过了这一关,都能好好过下去。”
真诚的目光是做不得假的,即使仇末鹘感受不到岑肖涟的情绪波动,他依然相信岑肖涟这番话的真心。
岑肖涟笑着:“就像我能遇上你,我也觉得是一种缘分,我很开心能认识你。”
若你知道真相的话还会觉得认识我是一种缘分吗?仇末鹘在心里问道。
一阵风吹来,岑肖涟打了个寒颤,他扶着小鹘的肩让他坐了起来。
“小鹘,月色虽美,但你的身体更要紧,赶明儿我再陪你赏月,我们先回房吧。”
仇末鹘应允了,他揽着岑肖涟的肩带他下了屋顶。
回到房里,岑肖涟替仇末鹘铺好了床铺。
“小鹘,你先过来睡。”
仇末鹘走到床边,他转身看向岑肖涟:“你要不要也上来?夜里防止我动弹?”
榻上窄小,总没有床上睡着舒坦。
岑肖涟犹豫着:“也好。”
……
一天天过去,仇末鹘如今已经能帮着李叔劈柴了,但他刚劈了一道,就被岑肖涟夺了斧子。
“不可用力,担心伤口裂开,你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去帮李婶摘菜!”
仇末鹘也没逞强,当真照着岑肖涟说的去帮着李婶摘菜了。
岑肖涟看着小鹘摘菜的背影,心下纳罕,居然这么听话?
仇末鹘很快摘好了一盘菜,他跑过去问岑肖涟:“菜摘好了,还需要我干什么?”
岑肖涟抹了把汗,尽看不出来仇末鹘是个爱干活的,他看着院子里玩竹蜻蜓的猥儿。
“没什么要干的了,你去陪猥儿玩吧。”
“小鹘哥哥,接着!”猥儿小手一搓,竹蜻蜓朝着仇末鹘飞去……
吃完晚饭,岑肖涟拿着药膏回到房里。
仇末鹘正在泡脚,岑肖涟走过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他对面。仇末鹘要拿过旁边的布巾擦脚,岑肖涟从他手上接过:“我来。”
说着,岑肖涟就将小鹘的脚放到了自己腿上,他拿着布巾细致地将小鹘的两只脚都擦净了。
“你不用这样。”仇末鹘有些不自在。
“别动。”岑肖涟固住了他的腿,“还要给你涂药。”
仇末鹘的脚小巧白净,脚腕骨处的红肿便显的格外的明显。岑肖涟挤出药膏,抹上红肿处均匀地涂抹开,他的手劲刚好,顺便恰到好处地给小鹘按摩着脚腕。
“已经好多了。”
“……谢谢。”
等岑肖涟停下后,仇末鹘即刻收回了脚。
“你先睡吧,我去倒水。”岑肖涟弯腰端起水盆,转身出了房门。
岑肖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进来后看见小鹘抱膝靠在床头,他走过去:“还没睡?”
“等你。”仇末鹘看向他。
“不用等我。”岑肖涟坐在床边,“正好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仇末鹘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吊坠,是一个莹白剔透的月牙儿用黑绳穿过。岑肖涟还有点不好意思:“你之前说喜欢看月亮,我跟李叔上山时刚好瞅见块玉石,我拿回来打磨成了月牙的形状,时间有点仓促,磨得也不太好,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仇末鹘看着那并不精致的月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收藏的珍宝不在少数,却抵不上这枚专门为他磨成的月牙。
“不喜欢吗?”岑肖涟心里有些忐忑,再细看自己磨的月牙,怎么看怎么拿不出手了,“不喜欢就……”
仇末鹘摇摇头:“喜欢。”
岑肖涟瞬间又开心起来,他把月牙比在小鹘胸前:“我帮你带上看看吧。”
“好。”
仇末鹘转过身去背朝他。
岑肖涟解开绳结环过小鹘的颈,只听小鹘说:“肖涟,我们明天离开这吧。”
岑肖涟系结的手顿了下:“这么快?”话出口,他才恍觉他跟小鹘留在李家也有两周了,如今小鹘的伤也好大半了,他是该回去了,大哥肯定很担心他。
“那就明天走吧,猥儿肯定很舍不得。”
“我跟猥儿说好了,日后会过来看他。”
“那你记得喊上我。”岑肖涟系好了结,“好了。”
仇末鹘拿起脖子上的月牙低头看着:“很好看。”
岑肖涟弯着嘴角:“你喜欢就好。”
……
第二天,岑肖涟和仇末鹘收拾好出来跟李叔一家告别。
李婶还想挽留:“不再多住一阵了?”
仇末鹘道:“不了,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那让猥儿他爹送你们一程吧。”
岑肖涟原就是想着出这山里需要有人带路,有李叔在正好,哪知小鹘依然婉拒了:“不用麻烦李叔了,我知道怎么回去。”
岑肖涟:“你认得路?”
仇末鹘点头:“嗯。”
猥儿很是舍不得,他躲在李婶后头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哥哥。
仇末鹘蹲下来对他招手:“猥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