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的议事阁里，东方煜坐在褒月倾一贯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刚刚推开门，一脸错愕的她。
他脸色虽然平静，但眼中隐隐可见几分怒意和十足的戒备。
褒月倾当机立断，拉过屋里惶恐地站在门口的主事，毫不犹豫地摔上了门。
“安澈，这什么情况！”
褒月倾瞪圆了眼，却又不敢大声问话，压低声音震惊道。
安澈在屋里就像个过冬的鹌鹑，战战兢兢，被褒月倾一把拉出来之后，还是心有余悸。
她往紧闭的大门瞅了一眼，又凑近了一步，才语速极快地悄声道：“我正在命人打扫议事阁等候坊主，襄王突然就来了，没人敢拦他。”
褒月倾抿抿嘴，脑子里飞快转过几种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襄王知道了她在京中所经营的事，不单单是明面上那些生意，更重要的是暗处培植的情报网和人手势力。
不管怎么样，都是来者不善。
她深吸一口气，命安澈退下，自己重新推开了那道门。
东方煜还是和刚才一样坐着，对于她擅自关上门又重新打开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反应。
褒月倾斥退阁中的侍女和侍童，关上了门。
东方煜只沉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一袭墨色云纹袍，腰间配着褒月倾熟悉的那柄剑。
这人的模样和离京时没差多少，却平白让她感到一阵压迫感，直逼得她无处遁形一般。
“殿下，别来无恙。”
褒月倾开口，打破了阁中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
“别来无恙。”
东方煜却不多说一个字，这句话说完，又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褒月倾垂手而立，对着他的目光，干脆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了许久。
东方煜重新打破了沉默。
“倾倾，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啊？”
褒月倾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觉得东方煜可能来兴师问罪，可能来杀人灭口，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这句话。
东方煜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微皱眉头，却没生气。
“我知道你有头脑，也有野心，若你愿意来辅佐我，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原来东方煜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忌惮褒月倾的势力，又觉得她心思不定难以拿捏，故有此一问，试图收为己用。
然而褒月倾怎么肯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力量为他人做嫁衣，再回到受制于人的时候。
她警惕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试探道，“若是我不愿呢？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东方煜叹了口气，像哄任性的孩子一般劝着。
“月倾，别闹了，回到我身边，难道不好吗？我不想毁掉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回来吧。”
褒月倾的眼神冷了几分。
他这话便是十足十的威胁了。
“你想干什么？”
她盯着座上的人，冷声问道。
“褒月倾，我一再地放你生路，不是让你忤逆我的。”
东方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恼火。
“我合该被你关起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修剪吗？”
不知怎的，褒月倾心中也感到有些烦躁，针锋相对地回击。
“你若安分些，本王也不必把你看得十分严。不要再闹了，回来吧。”
东方煜声音高了两分，又放轻了声音哄道。
他始终觉得，褒月倾就应该在他的府中，美丽而温顺，日日等着他回家。
褒月倾却冷笑一声，“殿下既然如此看不惯我，怎么不杀了我一劳永逸？也不必在这里白费口舌了。”
她的态度一目了然，绝不肯再回襄王府受人摆布。
“褒月倾！你当真不怕死？”
东方煜被她激得有些恼怒。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东方煜，既然你觉得我的命是你放过了，那你就拿去，只要不怕两败俱伤。”
褒月倾袖中的手微微颤动，随时准备拔出腰间的苍青剑。
以她现在的功力，虽然不敌东方煜，但也不会让他赢得太轻松。
哪怕是两败俱伤，她也想赌一把。
东方煜迟迟没有拔剑，只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本王不明白，你宁可死，也不愿在我身边吗？”
他眼中一半愤怒，却还有一半幽怨。
褒月倾对上这眼神，脑海里石破天惊地想起之前的种种。
彦国刺客刺杀东方煜，她离开襄王府的那晚，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日他问她，是不是不想让他死。
京中瘟疫时，他平定乱局，问她是不是在担心他。
褒月倾脑海里，片刻之间闪过许多二人相处时的话。
她灵光乍现，得出一个让她感到迟疑却又貌似合理的结论。
东方煜，好像对她动了感情，所以屡屡放过她，没下杀手。
然而这感情也只有些许，不足以让他容下她的力量，尤其是不受他控制的力量。
“就算我留在你身边，你就不怕我再出卖你一次？”
褒月倾把语气放缓，问道。
果然，东方煜的情绪也松缓下来，眼中少了些恼怒，对褒月倾问话里做出的这个假设感到满意。
“本王可以把你身边的一切关系切断，把京中和你有关的人都清除。”
东方煜口出狂言。
褒月倾内心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倒不怕皇帝的忌惮了。
东方煜执拗起来实在执拗，但是面对感情好似会柔软许多。
只是天工坊这样的机构，事关重要，寻常的服软根本不足以让他退让。
“若我回府，你不能动我的东西。”
褒月倾试图做最后的谈判。
她现在还不是襄王的对手，手中的力量也还不足以抗衡他，只要能再拖延一两个月，便有把握让襄王无奈她何了。
她需要为自己争取时间，不择手段。
“月倾，这不是你该涉足的东西。”
东方煜却不肯让这一步。
“别再闹了，今日我便会派人清理，随我回去吧。”
他只当沉默的褒月倾答应了他的话，起身走到她面前，像和从前一样抚摸她的脸。
褒月倾心一横，踮起脚。
东方煜猝不及防感受到唇上一抹湿润的凉意，瞪大了眼，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刻，他被推倒在议事阁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