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春灵欲言又止，说完发觉自己有些僭越，连忙闭上嘴巴，怕惹得华檀不快。
华檀倒没介意这些，她的视线追随着那带走孩子的富户，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一面往前走，一面轻声和春灵解释。
“如今天灾世道乱，卖儿鬻女早已经不稀奇。”
“你不让人买卖，便是断了这些人的命脉，不管是那富户还是妇人，都会嫌你碍事，更有甚者，破坏了这边的规矩，那些人可能会愤起攻击你。”
强龙难压地头蛇，她们刚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大庭广众之下出手定会引起多方关注，若有人想在背地里暗算，未来只怕会防不胜防。八壹中文網
“奴婢晓得了。”
春灵闻言一阵后怕，真正明白了华檀的用意。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就不能出手了吗？那孩子不足五岁，正是需要亲娘的时候。”
春灵心疼孩子，方才那无声的眼泪，像是落到了她的心里，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华檀摇头，面容沉静，“自然要出手，却要用旁的法子。”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武三武四，“跟上去，你们瞧准时机，待没人的时候，将那富户打晕，把孩子抢过来。”
“抢？”武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复述一遍。
华檀点头，目光直直地对上二人，一脸笃定，“抢！未免对方人手众多我们不好对付，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抢完之后立马离开，我们先想法子将那孩子养着，待到日后救灾粮送到了之后，再将这孩子送回去。”
这个送回，自然是送回家。
说罢，华檀便转身继续跟踪，而武四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免有几分改观。
他虽是傅琛的影卫，幼时却也被辗转贩卖过，期间受过无尽苦楚。
刚才华檀制止春灵上前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女子心肠狠厉，却没想到原来是有别的打算。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这就是主子信任她的理由吗？
而另一边。
离开骚乱的人群，只见那富户越走越偏僻，直到一行人来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华檀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给身后的武三武四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正要上前动手，却见巷子最里面的大门忽然打开。
里面先是窜出来一个孩子，而后又窜出来好几个孩子，见到那富户高兴得手舞足蹈。
“苏先生！是苏先生回来了！”
富户和他身侧的人同样露出笑容，正欲说话，却见那孩子紧张地指着他们身后。
他们转头，就看到正要上前的武三武四，和好整以暇等着带孩子离开的华檀。
见此情形，那富户皱紧眉头，将孩子递给身边的人，“你们先进去。”
其余人点头，带着孩子走进去，而后关上院门。
透过高高的院墙，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来，华檀一愣，前方的武三武四也迟疑着停住脚步，感觉事情好像不大对。
“姑娘是何人？缘何跟踪在下？”富户颇为警惕，人挡在院门口。
他买孩子的时候见过华檀，本以为只是路过的富家小姐，却没想到对方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而华檀此刻的注意力都在院子内。
她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心中生疑，不欲打草惊蛇，便半遮半掩的解释道：“我是京城人士，过来这里是为了寻亲。”
“寻亲？”那人不信，更觉华檀形迹可疑，“如今青州饿殍遍地，姑娘此刻来寻亲，实在不是明智的举措。”
对方说的客气，但华檀却听明白他的意思。
无非是说她反其道而行，必定有诈。
华檀不动声色，脑中思绪快速转动，回答道：“正是此地情况不明，我才更不能放心，定要亲自前来将人寻到才好。”
这种时候还不放弃寻亲，看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对面的人神色放松几分，而后又问，“既然是寻亲，为何要跟踪在下。”
“我……”
对上富户疑惑的眼神，华檀以免说多错多，快刀斩乱麻道，“我是来寻我弟弟的，他不甚被人拐卖，查到最后经过青州，我便找来了。”
她将视线调转到富户身后的院子里，那里已经静悄悄的，想必是孩子们正观望着，不敢出声。
她索性直言不讳道：“刚进城便见你买卖幼童，所以我就跟上来了。”
这一番坦率的话下来，富户已经彻底放下了警惕，他拱手道：“原来如此，还请姑娘谅解，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多番问询，并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
见总算糊弄过去，华檀轻出一口气，终于能将话题转入这座院子。
“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恶意，那孩子既然称你为先生，对你十分尊敬，就说明你不是干拐卖的。”
“只是，你买这么多孩子做什么？”
她身侧站在武三武四，自是有恃无恐，而那富户对她信了几分，便也不遮掩，推开门道：“姑娘进来瞧瞧吧。”
华檀也不客气，她快步上前，进门就看到一屋子孩子正骨瘦伶仃地站在院落中央。
小孩子怯懦地依偎着大一点的孩子，而这些孩子又统一站在大人身后，对她这个不速之客十分警惕。
华檀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酸涩，看他们面色蜡黄，衣裳破旧，一时说话都有些卡壳，“他们这是……”
还是富商解了她的疑惑。
富商名唤苏忧之，是青州本地富商，原先就是正经生意人，因为天灾不得不关闭了自家的铺子。
不过因为家里有余粮，所以并没有在这场天灾里缺衣少食。
但心生怜悯的他看不得灾民受难，便想着施粥，结果被饿狠了的百姓哄抢甚至闹出人命。
他发现自己并不能拯救所有灾民，又正值卖孩子的事开始盛行，便开始想法子救下这些孩子，在城中的别院里设立义堂。
“这都是我从灾民手中买来的孩子，一袋米，两袋米，便能将他们买下来。”
“我专挑一些看上去十分惨烈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买的话，他们就会……”被抛弃或者被交换的吃掉。
如此残忍的一幕，苏忧之实在说不出口，便忍不住深深叹气。
即便是好心，这么多日以来的置换，也叫他心生疲惫，对这场天灾生怨。
华檀闻言颇受感触，“苏先生高义，当称天下典范。”
苏忧之苦涩一笑，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慰到，只是用手指着眼前的孩童们，道：“姑娘，看看其中有没有你的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