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记绣庄。
春灵带人将门前的积水扫掉,清理出一条干净的宽阔大道,让往来的客人行走,赢得了不少客人的夸赞。
她将前院的事情安顿好,就回到后院陪华檀看账本,似是想起什么,道:“苏娘今早好像没来铺子,直接去了张家。”
这件事,昨天晚上余苏娘就同华檀说过了,“张家夫人是她的老主顾,她一个人应当无妨。”
她都这么说了,春灵就更不担心。
可她们一本账簿还没翻完,外头的伙计突然来请示,“春管事,张家来人请咱们掌柜的过去,说是苏娘在张家犯了错,直接毁了张家的布料,张家夫人气得不轻呢。”
闻言,华檀放下账簿,抬头看去,说话的是她招来的伙计,因此她越过春灵直接问道:“是请掌柜过去,还是请春管事过去?”
“只说请咱们掌柜,说是要让您去评评理。”伙计老实道。
华檀沉默片刻,按住将要起身的春灵,“你在这呆着,我去瞧瞧。”
“可是夫人您……”春灵担心她的身份被人认出。
但华檀什么都没解释,起身离开。
张家夫人不可能突然发难,要么是有人对苏娘下手,要么这人的目的是自己。
如果是前者,她得去救苏娘,如果是后者,她更要会会此人是谁。
再不济也还有傅琛留给她的暗卫呢。
走到门口,华檀发觉张家还派了马车过来,心里头先是觉得怪异,接着看见个壮硕的管事挑了不少布料让人搬到马车上,这才觉得合理。
那管事挑完布料,转身瞧见华檀,乐呵呵上前,“夫人就是程记的掌柜吧?我们夫人让小人挑了些新料子送去,烦请掌柜与我们一起过去吧。”
他态度和善地邀请华檀上马车,任谁也挑不出错出来。
华檀看了眼周围,虽然不知道那些暗卫要如何跟上马车,但她思索片刻还是踩着凳子上去了。
躲是躲不掉的,若这些人真是冲着自己和傅琛来得,她越是躲就越会让人占尽先机。
等她坐稳,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窗外的景色在浮动的帘幕后快速闪过。
尽管华檀没有逛遍整个汴州,可她也敏锐察觉到这些地方越来越偏僻。
“不是要去张家吗?”她声音平稳地掀开帘子,可当她看见马车外面的车夫时,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余……是你?”
尽管她很快收回话茬,但余蔚然还是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姓氏。
那张平静冷淡的脸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算是现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果然是冲着我来的。隔了两年,派来监视我的人都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吗?”
他的话说完,华檀便反应过来,余蔚然这是误会自己的身份了!
既然已经被他发觉,华檀便不再隐瞒,“余统领,我的确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与派来监视你的人并无关系。若真有关系,也不会丝毫不防备你。”
“这是你们第二次对我女儿下手了。”余蔚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一场酝酿着暴风雨的平静,克制地拂过水面,不留下丝毫波澜,但只有接近的人才知道其中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马车的缰绳在他手中抖动得越来越快,华檀也感受到一丝慌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开口:“他们真想派人监视你,也不会派一个不懂武功的女人吧?”
华檀说完,明显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慢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自己随时死在这辆马车上。
可下一刻,她就被转过身的余蔚然掐住了脖子。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打我女儿的主意,通通都得死!”那双深邃如幽井的眼眸酝酿着狂风暴雨,压抑到极致的癫狂一触即发。
这个瞬间太过突然,以至于跟着华檀的两个暗卫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华檀痛苦地握住余蔚然的手腕,触碰到如枯木般粗糙的肌肤的刹那,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曾经的羽林卫统领!
好在这样的窒息只停留片刻,耳畔闪过一阵凌厉的风声,余蔚然就被两个武功卓绝的高手逼得不得已松开华檀,连连后退。
而华檀也退回马车里,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是她小瞧了余蔚然。
纵然她先前一直怀疑余蔚然隐瞒了真实身手,但她和苏娘接触这么多天,也没见余蔚然动手,她自己也有所松懈,所以才会在马车上说出那些话。
要知道羽林卫里无废物,若不是那两个暗卫出现的及时,她这会儿怕是真要见阎王了!
那边余蔚然和两大暗卫交手,他许久没再练武,人也上了年纪,此刻又是一对二,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唯一撑着他的是那股疯狂的怒气。
但这股怒气也在汴州城西传来一声烟花响后,在华檀接下来的呐喊中消失殆尽。
“那是竹青的信号!苏娘有危险!”
……
汴州城西边,一栋山石林里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本该在此伺候的下人,一个也不见踪影,只有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梁牧文,你无耻!”余苏娘手脚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在自己眼前手持折扇的男人。
“啧啧啧……早知道你这般有骨气,我就该早点用点手段将你抬到我房里。”梁牧文摇头感慨,“能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姐夫是谁,那可是汴州知府,整个汴州城响当当的人物!虽然你不如你们掌柜有韵味,但好歹没被人碰过,冲着这一点,你跟了我,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呸!你就是个……淫贼!”
梁牧文放下扇子,抖了抖衣袖,扯开自己的腰带,一步步靠近面色潮红的余苏娘。
“骂人都这么好听,不知道一会儿在床上叫起来是不是也这么动人呢?”
苏娘从未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活着,她奋力攥紧手中握着的绣花剪刀,可松软无力的手根本握不住,梁牧文走到半路,那剪刀便掉了下来。
“哟!还是个贞洁烈女?”
梁牧文弯腰捡起剪刀,轻挑地勾起她的腰带,剪刀一合,咔嚓声响,天青色的腰带掉落在地。
看着露出来的娇嫩肌肤,梁牧文瞪大眼睛,不由口干舌燥,就连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的手缓缓伸到苏娘脑后,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系带,正要进行下一步,突然,他两眼发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苏娘!”
第二百八十八章报复
神情疯狂的男人跨进屋里,脱下身上长袍盖在苏娘身上。
摸到他手上的老茧,苏娘才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父亲,浑身颤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了!爹来了!”
余蔚然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将女儿打横抱起,送到庄子外面停着的马车上。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马车帘子从里面掀起来,露出华檀着急的面容。
因为衣裳被梁牧文剪开,余苏娘的身上只盖着父亲的长袍,剩下的衣衫垂落在地,不用问也能看出长袍下的情形。
华檀一把将余苏娘接进来,放下帘子挡住光景,对余蔚然道:“竹青已经把庄子里所有的人都引开了,就算梁牧文死在里头,也不会有人发觉。”
“……多谢夫人相助。”余蔚然干巴巴地拱手抱拳,接着一脸煞气地转身回了别院。
看着他的背影,华檀微微蹙眉,冲着马车旁站着的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便跟在余蔚然身后进去了。
她倒不怕余蔚然真把人杀了,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就怕没死透,再给汴州知府孙淳透露出消息。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余蔚然进去不过几息功夫,便就出来了。
他纵身一跃跳上马车,勒紧缰绳问道:“去哪里接竹青姑娘?”
如果不是竹青引开别院的人,他根本没法登堂入室,苏娘肯定也会遭到梁牧文的毒手。
“不用接她,我们自行回去便是。”华檀说完,放下帘子,马车果然朝着程记绣庄的方向驶去。
路过自家店铺,华檀跳下去拿了两套新衣裳,刚要出门就见到那天给她介绍苏娘的绣娘问道:“掌柜的,您可瞧见苏娘了?张家夫人我了解,对苏娘的绣品满意的很,怎么这么久还不放人回来?她再不回来,那梁公子可得等着急了。”
她们还不知道梁牧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被那人模狗样的外貌欺骗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人皮之下藏着的是一颗腐朽龌龊的心。
“她这些天身子不舒服,昨儿就同我说去完张家直接回家,这会儿应该在家里吧。”华檀笑笑,随口解释完就拿着成衣离去。
那位王嫂子见华檀走得匆忙,以为她有大事,匆匆扫了一眼,只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杏黄鹅黄两套衣裳,其他便没再多注意。
而华檀直接让余蔚然把马车赶到余家,回去让苏娘换了衣裳,把她那套被梁牧文剪的七零八落的衣裳扔进锅底烧成灰。
做完这一切,华檀还准备安慰苏娘,却被余蔚然拦在门外。
他挡住华檀,不让她进屋,倒是冲她深深行了一礼,“今日之事是我罪过,若日后有机会,定让夫人讨回来。今日苏娘受了惊吓,但是不愿意同外人说话的,烦请夫人改日再来。”
他的态度令人挑不出毛病,华檀也不想那辆马车一直停在余家门口引人注目,点头道:“你护女心切,我能理解。梁牧文背后有孙淳,你们万事小心,我明天再来看苏娘。”
这回余蔚然没有拒绝,爽快地应下了。
送走华檀的马车,余蔚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常买菜做饭,就连王嫂子来探望苏娘,他都没拦着。
现下无需苏娘刻意假装不适,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压根不用装。
王嫂子安慰几句,苏娘却是呆呆地盯着一处,什么话也说不出。
见她不说话,王嫂子也不忍心耽误她休息,临走前瞧了一眼苏娘身上的鹅黄成衣,心里头暗自嘀咕:这不是掌柜的之前拿走的成衣吗?苏娘好端端的换什么衣裳?
她还没弄清楚苏娘的事,晚上临回家前就听到了梁牧云在张家别院被人废了子孙根,又挑断手筋脚筋,割了半条舌头的消息。
“你说在哪儿?”王嫂子拉住门口说话的货郎。
“在张家别院,张家所有人都被抓走问话了。”那货郎说得可吓人,“你们不知道,这梁牧文是咱们知府大人侧夫人的弟弟,知府那个独子就是个蠢货,来年下场也考不上名次,他可是将全部希望都压在了梁牧文身上。现在梁牧文被人废了,知府大人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呢。”
张家别院……
王嫂子撒开那货郎,视线不由望向云罗巷里,趁着无人注意,她拔腿跑进去,路过余家时想大声喊出这个消息,却发觉余家的门上已经上了锁。
人跑了!
这下王嫂子想不想歪都难!
她下意识想去找华檀,可她一个绣娘哪里知道华檀住在何处?
而这会儿工夫,华檀正在自己的宅院里让春灵上药,用的正是离开洛州时,沈燕云送给她的药。
“多磨一点,最好能在王爷回来之前把这淤青给消了。”她一边歪着脖子,一边对着镜子仔细查看。
春灵既心疼又好笑,“就是天上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让这淤青这么快消下去的。何况王爷这几日回来的越来越早,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华檀心里一清二楚,就算她把这淤青消了,暗卫还是会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心里头这么想着,她上药的性质也就下去了,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上了,反正都会被人发觉,就别为难我自己了。你出去打听一下,瞧瞧张家别院可有消息。”
她回到宅院后,那个暗卫才告诉她梁牧文的下场。
既然是在张家别院出的事,孙淳一定不会放了张家人。
果不其然,春灵出去转了一圈,便把外头的情形同华檀说了,与他猜的一模一样,张家人全部被带走。
除此之外她还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奴婢趁机去了一趟绣庄,发现王嫂子一直守在门口,她瞧见奴婢还有些慌张,确定奴婢能给您带话才小声说了余家的状况。”
余蔚然和苏娘跑了。
“他们能跑哪里去?”这下华檀是真的顾不上药膏了,“孙淳定会封城调查,天亮之前他们无论在哪里都会被追回来的。”
“所以王嫂子想请您帮余家一把。”这一句话春灵说的声音格外小。
照她的想法,绝对不会同意王妃插手这滩浑水。
华檀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帮不了。”
余家父女纵然可怜,但她不可能为了这二人坏了傅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