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重枝走后，过了许久竹翡才从铺子里回来，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唯有自己屋里的蜡烛还亮着。
见这便知是王妃有事找她，便加快脚步上楼，推开门果然看见正在等她的华檀。
“王妃若有事让春灵和竹青通知一声便是，夜里天凉，王妃别冻着。”竹翡放下手里的账册，找来大氅给华檀披上。
这里虽然是南方，但此时已近冬日，天冷至极，王妃身子不好，她生怕华檀着凉。
华檀摸着氅衣笑道：“你最是贴心，若是有朝一日你嫁了人，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听她提起这茬，竹翡脸色一变，“王妃，奴婢想在王妃身边侍奉，不想嫁人。”
她只忠心于华檀，其他的事情……她从没想过。
竹翡低下头，不敢去看华檀的眼睛。
“当真不想嫁人？”华檀察觉到她的反应不对，柔声问道。
见竹翡不答话，华檀只能继续：“你虽不想嫁，可有人想娶你。他今日求到我面前来了。”
这个他不用说是谁，竹翡也知道。
她知道王妃疼她，闻公子也是个好人，若是闻公子求到王妃面前，说不定王妃就会同意。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着急，“王妃别听他的，奴婢当真不想嫁人，就算要嫁也只嫁在王妃的身边，永远不会离王妃而去。”
“何必只嫁我身边人，又或者说，你怎么知道他就走不到我们身边？”华檀上前握着她的手，“竹翡，你我都能看出来，他并非池中物，等有朝一日，他遇风雨而化龙，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竹翡摇头。
她是奴婢，若是真嫁给了闻公子，那才会是令人后悔的事。
闻公子那么好，本可以拥有大好前途，自己也不愿意成为他的污点，所以还是算了吧。
华檀凝视竹翡，但又深知竹翡脾性，只能叹气，“我与你相知已久，故而能猜测到你的想法，他与你不过相识数日，竟也能猜的七七八八。竹翡，若是换了旁人，他不见得会如此上心的。”
听到这里，竹翡哪里不知道王妃的用意？这是在劝自己呢。
想到这，她又急了几分，“王妃，他到底向您求了什么？您今晚怎么一直向着他？”
她素来沉稳敦厚，能急成这样，这说明她对闻重枝并非没有心吗？
“他向我求了你的自由。”华檀握紧她的手，“若是他求我将你许配给他，我都不会替他说话，可他求了你的自由，便是我再挑剔，也难以说出不是来。”
暗淡的烛光下，竹翡咬了咬唇，低下头，温热的泪便落在了华檀的手上。
“可是奴婢……奴婢配不上他。王妃，您就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吧。”
华檀没有回她，从袖笼里掏出了给她准备好的卖身契，“总归他向我求了，我必得应下来，这东西先放在你这里，无论你要或者不要，我都不会再收回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老话未曾说错。
但凡闻重枝求的是别的，华檀也舍不得让竹翡去赌。
拍了拍小丫头的手，华檀起身离去，回屋时傅琛还没睡着。
二人躺在床上，傅琛搂着她，不禁感叹：“闻重枝起于微末，越是如此才会越发珍惜，竹翡跟了他，算是跟对人了。”
“殿下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他跟着竹翡算是跟对人了。他的确是个好的，可竹翡也不差啊。若是没有竹翡，就不会有今天的闻重枝。”华檀护短，当然替自家丫鬟说话。
傅琛知她心性，无奈摇头，心里对闻重枝却又看中了几分。
次日，傅琛便安排自己的人扮作修筑堤坝的百姓混入人群中。
闻重枝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了谁是傅琛的人，将他们安排去开辟滩涂。
这事急不得，工期虽然不是固定的，但寻常人能出的力也就那么多，若他们表现的太突兀，反而会令人怀疑。
安排完这些人，傅琛又让人按照闻重枝递上来的图纸去附近寻找其他出路，以防下面的人逃跑。
——在听华檀说完了那个怪人之后，又听闻重枝提起坟茔之事，他才怀疑这个线索或许不是死物还是活物，甚至可能就是那个人。
为此他和华檀还随大流，去看了那个怪人。
的确如众人所言，那怪人浑身上下布满了烧伤疤痕，头发垂至腰间，遮住了那张脏污的脸，嗓子也早就被烟损毁，只能发出啊啊的沙哑声。
“这人倒是可怜，不过身形敏捷，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住着。”华檀坐在茶摊上观察那个怪人，对傅琛说道。
一个人若是长久不动，自然无法保持敏捷，可那人虽然在人群中穿行，但却一个人都没曾撞上。
放在寻常人身上这是正常，但放在他身上反而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琛凝眸看向那人，却见他步伐利落，虽说是被火烧瘸了一条腿，可走起来半点不妨碍。
当然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他刻意放慢步伐，混淆视听，谁会想到这个瘸子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跟上他。”傅琛对着空气吩咐一句，便立刻有人跟了上去，他二人则如常回了客栈。
不过半日工夫后，傅琛吩咐下去的暗卫便回来了，面露难堪，“主子，人跟丢了。”
华檀大为诧异，“他到底是什么人？连你都能甩掉。”
傅琛手下的人说是全能有些夸张，但寻常跟踪绝对不差，怎么可能会将一个瘸子给丢？
“退下吧。”傅琛挥手，等人走后，他才对华檀解释，“那个瘸子武功不足，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练，甩掉暗卫理所应当。”
“他只是个瘸子吗？”华檀惊讶过后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琛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或许，他是龙鳞卫。”
曾有人怀疑龙鳞卫便是先皇的那支军队，无论是与不是都是对他们能力的肯定。
这些年来，那人一直住在坟茔之下，大火过后又装疯卖傻，这样的心性若说是龙鳞卫，竟然合情合理。
华檀突然生出了一丝希望，“如果他是龙鳞卫，那你找到他，他对你应当不会有所隐瞒吧？”
“未必。”傅琛摇头苦笑，“就算他信我，我敢信他吗？檀儿，若那只虎符能调动的果真是龙鳞卫，他们这些人隐匿在民间这么久，为何一个人也不曾来找我？”
是另寻他主了，还是不信任先皇之子能为先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