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傅琛口中说出来,令华檀惊诧无比。
她的目光细细描过眼前之人的眉宇,这才发觉连日疲累之下暗藏着无尽忧愁。
是了,这么大的事压在他的身上,纵然傅琛心智强大,经年累月下来,心里又何尝不曾生起一丝波澜?
她倒了盏热茶放在傅琛面前,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替他按揉额角,放缓了本就温和的声音,安慰道:“京城到处都是傅萧的人,若他们进京寻人,或许还没见到殿下,就已经成了一具枯骨。殿下焉知他们不想见您?”
“又或者,这本身也是先帝与殿下的一个考验,若是殿下连虎符都找不到,又如何能驾驭龙鳞卫?”
她的声音舒缓,如一股清流在傅琛烦躁的心间划过,抚平他连日的郁闷。
抬手握住按在自己额角的柔嫩双手,傅琛轻叹一声,“是我着相了,幸好檀儿看得清。”
华檀只是笑,眼底的担忧却并未掠过。
一日找不到虎符,这担子只会压在傅琛的身上就会重于一日。
不过好在眼下已经有了线索,一步一步来总会得见光明的。
在闻重枝的安排下,傅琛的人一步步接近滩涂,已经将立在坟茔上的滩涂挖了深深一层,甚至还挖出了不少被大水冲走的枯骨,但仍旧一无所获。
“此事急不得,若真那么好找,恐怕线索还没等到殿下前来,就已经被漳水县的百姓取走了。”华檀担心傅琛着急上火,日日安慰他。
傅琛深以为意,“檀儿放心,我不会像那日那般急躁。就算再发生那样的事,也还有你在。”
垂眸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华檀这才放下心来。
她对傅琛道:“既然地点是在滩涂下面,未免被流水冲垮,定然深埋地下,恐怕还要往下挖不少距离才能找到。”
傅琛亦是这般想法,“我已命人在夜间继续挖掘,又让人沿着闻重枝给的图纸寻找密道,双管齐下,定会有结果。”
话虽这么说,但二人并未抱太大希望。
雨水过后,土壤湿润松软,傅琛的人穿上特制的鞋子踩在滩涂上,日夜不分连着挖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挖到了些东西。
他们不敢声张,立刻派人到客栈秘密禀报两位主子。
趁着夜色,华檀和傅琛带着人来到滩涂上。
这几日在太阳的照射下,滩涂的泥土已经板结,暗卫又搭了梯子,两人扶着彼此,一前一后下了洞穴。
“启禀王爷,原本这洞穴里有不少尸骨,如今已被清理出去,卑职已经检验过,都是章水县百姓先人的尸骨,并无异常。”
听完暗卫的禀报,傅琛颔首,跟在前面的暗卫身后走进洞穴。
下面的空间极大,四周墙壁用麦秆混着泥土抹了一遍,格外结实,与外头滩涂上松软的泥土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这开辟出来的房间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虽然比不上普通人家用的,但日常生活绝对没问题。
“主子,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人,不过那人已经晕过去了,可要将人带走?”
听到声音,华檀才发觉里头还有一间房,抬腿跟傅琛走近一看,一个瘦弱的男人躺在木板上,两眼紧闭,已经昏过去。
“你们留在这儿,不必将他带出去。”傅琛没多考虑便吩咐下去,自己则带着华檀先行离开。
他们回到客栈后不久,暗卫也已经检查完男人,回去复命。
“此人手腕上有被束缚的痕迹,浑身骨骼也格外松脆,似是常年脱臼导致的。”
既然他常年脱臼,那就证明外面的屋子另有其主,可是,外面住的人是谁?
傅琛拧着眉头,交代暗卫将那人看好,又将滩涂恢复原样,不让人发现滩涂下的洞穴。
等人走后,华檀咬着唇,又惊又喜。
喜的是,滩涂底下果然有东西,这就证明那张图纸没错。
但是,那张图纸上标注的真的是指他们在洞穴里找到的人吗?如果有人先一步来到滩涂将他们要找的东西取走,那想要找到虎符就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一点,华檀不由看向傅琛,果然见他抿紧双唇,神色低沉。
“洞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证明他长期生活在那处,等里面那个人醒来,说不定就能问到另一个人的下落。”华檀张张嘴,只能说出这些安慰的话。
好在她轻柔温和的声音已经足够抚平傅琛的烦躁,更别说烦乱的思绪已经被她理清。
“你说的对,一切先等那人醒来再说。”傅琛搂着她靠在窗边榻上,将头搁于她的膝盖,主动把她的手拉向自己额角。
瞧见他这般讨巧的举动,华檀眉间一松,轻轻的按揉起来。
虽然眼下形势不明,但他们至少还有个人在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然而在同样的夜色下,华檀和傅琛的心慢慢平静,县衙里,王从安和他的夫人花氏则面色阴沉,急得如热锅蚂蚁。
“再这样下去,章水县的县令干脆让他来当好了!”花氏指着王从安怒骂道,“你好歹是一县县令,瞧瞧现在被闻重枝一个读书人逼成什么样了。当年那老虔婆当主子的时候就心高气傲,现在我是县令夫人,还要被她儿子辖制,这算什么?”
对上盛怒之下的花氏,王从安哪里敢说话?只能低着头道,“闻重枝虽说出身不显,但能力是有的,你瞧他治水治的不也好好的?花娘,换个想法来看,从前你是徐氏的丫鬟,可现在徐氏的儿子要为咱们做事,不也是风水轮流转?”
“我呸!”花氏恨恨地骂道,“他是为咱们做事吗?你信不信等堤坝修好了,他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告状!他们这对母子我再了解不过,眼里半点揉不得沙子,你瞧瞧闻家被他们整成什么样了?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闻重枝这条狗忍了两三年,到底还是将闻家整垮了,你就不怕他掉过头来对付你?”
原本还安逸的王从安这会儿就不淡定了,颇为紧张的盯着夫人,“那该怎么办?他就是修个堤坝,能告咱们什么?”
“能告的多了去了。”花氏冷笑,“为今之计,只有将他捏在手里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