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弈怀不是蠢人,当即便听明白了师爷的言外之意。
大家都是男人,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可等见到那些扬州瘦马,又有几个真能忍得住的?
就算忍不住,到时候他再道歉不就得了?
冯奕怀一捋胡子,满脸笑意,挥手对师爷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可给我办好了,否则本官饶不了你!”
话虽是威胁可语气已经松动下来,显然是对此有了几成把握。
师爷笑着应承下来,转过身松了一口气,立刻着人去烟柳巷安排宴席。
这虽是冯奕怀宴请周航,但真到了那一日,席上的富人也少不了,又想起因为莫家自己险险避过一劫,冯奕怀头一个让人去莫家送了帖子。
此举落在其他商人眼中,无不猜测,冯奕怀对莫家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如此之快,兼之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传言,虽然明面上大火儿不动声色,但暗地里都认定了莫家出事与冯奕怀脱不开干系。
这般一想,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就连备礼都多了几分心思,生怕因为太过出风头,被冯弈怀盯上。八壹中文網
毕竟他们不像莫度,他们全部身家可都在扬州城了。
隆冬雪夜,烟柳巷附近静谧无声,唯独那一栋高楼传来丝竹之乐,满室烛火,觥筹交错。
周航神色淡淡地坐在上位,眼前是衣袂翩跹的舞女,他却正襟危坐,视线动也不动。
他做出这番姿态,下面的人也不好肆意妄为,悄悄收回了那些放在舞姬身上的爪子。
冯奕怀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给师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将那些舞姿出众容貌娇艳的舞女撤了下去,转身便送上来一个半人多高的箱子。
这箱子以檀木造成,其上阴刻鸾鸟花纹,顶端四角用青铜浇筑瑞兽,金光璀璨,耀眼夺目,整个箱子古朴奢华,却又低调不显,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周航依旧八面不动,冯奕怀见状,只好主动开口,“大人,这就是扬州的特产,古往今来,不少文人墨客都为此挥毫泼墨,大人是天下文人典范,下官斗胆,借此物献于大人,只望能给大人带来些许灵感,便是下官的福气了。”
周航是文人不错,且不论冯奕怀送的是什么,这番话倒是令他听着舒心。
“不知此物为何?”他略微抬眸,暗沉的眸光起了些许兴趣。
冯奕怀见此情形,便知自己送到点子上了,赶忙令人打开箱子。
只见四个仆从将箱壁边线上的长棍取下,站在箱子四角握住瑞兽,将青铜顶抬起,箱子四面缓缓落下,露出其中身穿纱衣,青丝如瀑,身段惑人的女子。
那女子跪伏在箱子里,除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舞衣,外头只罩了一层形如鲛绡纱的纱衣,滑腻肌肤透过纱衣,隐约可见,在昏黄烛火下散发着旖旎光泽。
仅仅一眼便足以勾住男人的心魂,叫人将心思落在她的身上,挪也挪不开。
人是师爷安排下去的,冯弈怀起先也不知是什么模样,如今瞧见了,心头倒不是滋味——扬州城有这么个尤物,竟然无人通知他,简直是大逆不道!
若是此番还不能成事,他一定要好好拿扬州富商开刀,好叫他们知道扬州谁才是主子!
按下心头的想法,他拿眼觑着周航,只见方才还正襟危坐的周航,不由自主地倾了倾身子。
虽然幅度极小,却逃不过他这双毒辣的眼睛。
这下冯奕怀便知,这事有戏。
他递给师爷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岔开话题,“周大人想来是第一次见到此物,这儿虽是烟花之地,但特意调教出来的姑娘,却比书香门第的女子更博学多才,虽上不得台面,但做个侍文弄墨红袖添香的丫鬟还是可以的。”
他把态度放得极低,周航也没再拒绝,挥手道:“这礼物送得极好,不日回京定要带去给夫人研墨添茶。”
这话说出口,信的人心中只当他疼爱夫人,不信的人却暗道从前他那夫人喜欢的,想必也是周航自己喜欢的吧,只可怜他那夫人给自己夫君做了挡箭牌,还一无所知。
但这一切都被按在心里,无人敢提及。
礼物送出去了,冯奕怀对周航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挥手让人把那姑娘送去周航的住处,继续喝酒。
重头戏已经结束,冯奕怀也有功夫分心关心一下莫度。
此番前来赴宴的都是男子,冯弈怀便问道:“听说前些日子莫掌柜出城还愿,不知道莫夫人近日身体如何?”
“多谢大人关心,内子一切都好。”莫度开口,低沉的嗓音令人听着心底发凉,他继续道,“不过此番还愿到有一个奇特之处,我收到了一枚来自半山观的平安符,可等我寻到半山观的时候,才发现此处已成了灰烬,故而奇怪那平安符又是从何而来?”
说完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冯奕怀的脸上,余光也在暗暗打量这些富商的反应。
却见冯奕怀神色如常道:“哦,半山观哪……这个道观前些年被烧毁了,里头的道士也都跑光了,那平安符想必是有人滥竽充数,贪图钱财才送到莫家的吧。”
这番解释没什么异样,莫度的视线扫了一圈,独在对面一角落里停了会儿,才又收回来。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又因周航收下礼物,冯奕怀便早早令人散了。
莫度坐着马车回宅,瞧见家中亮起熟悉的灯光,心头不经一暖,但很快又收集这份暖意,神色如常地同三个丫鬟打了个招呼,借口回房,从屋檐上跳跃着离去。
看他就这样走了,竹青摸了摸脑袋,“我怎么觉得莫先生今天不对劲?他是不是不想同我们说话?”
竹翡抬头看了看莫度离去的方向,摇头不语,倒是春灵暗暗失神,不知心头在想些什么。
夜色的另一角,隔了两条街的铜锣巷里,莫度敲开傅琛和华檀的家门,身形轻巧的闪了进去,并未被旁人发觉。
刚一坐下他便将今晚宴会的情形一一上报,末了他道:“我提及半山观的名字,冯奕怀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些富商的反应不对劲。”
“如何不对?”华檀给他斟了茶,问道。
回想那时的情形,莫度道:“太安静了,简直像在避讳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