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之人从李家出发时已是天黑,等他一路疾驰至城门外,又行了十几里路后,在杂草丛生的拐角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反应已经够迅速敏捷,但还是没能逃得过马蹄下陡然弹起的绳子,纵身摔出去,随即躺在地上,竟是动弹不得。
夜色之下,那草丛里窜出来几名黑衣人,为首一人上前扒了他的衣裳,另有一人去检查他的伤势。
就在为首的黑衣人扒出信使怀里那封信时,检查他伤势的人突然道:“糟了,他脊骨断裂,废了。”
剩下几人皆是面面相觑,末了终于下定决心,“把人背着,回去寻主子!”
他们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截下这人身上那封信的,哪能想到这人那么不经摔,绊马索一扯他就废了。
把人和信都带回王府,几人把信使交给大夫后,一同前往主院找王爷请罪。
得知自己要的人脊骨断裂,此生都要瘫痪在床,傅琛捏了捏眉心,冷眼扫过那几人,“自己下去领罚。”
他若是要个废人,又何须出动他们?
此刻被嫌弃的几人从王爷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凉意,接着缩着脖子离开,前去受罚。
夜色深邃,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透过夜风传过来,送到华檀的耳朵里。
傅琛一向不管内院的事,想来罚的是他的暗卫。
那些人勤恳敬业,鲜少出错,能让傅琛出手罚人,定然是犯下大错了。
华檀没有贸然上去求情,进屋后目光一扫,便扫到了他面前放着的那封信。
“京城又来信了?”华檀抬手敲响房门,轻声问道。
见是她,傅琛的眉心舒展开来,将拆开的信递给她,“倒是我们小看了李彤,他观察的远比我们自己注意的要细致的多。”
这封信里头除了写傅琛初来黔州,无人夹道欢迎,还提及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就连华檀去垂花楼的事也被写上了。
她疑惑道:“能写到我去垂花楼,必然是近日才写下的。为何先前监视我们不曾有所动作,如今却要往京城送信?”
黔州几个城门口外都有傅琛的人,若有人去京城送信,他们不会不知道的。
“或许是他最近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傅琛挑眉分析。
这又让华檀陷入迷茫,她哪里知道李彤近日得知了什么消息?
揉了揉眉心,她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恍惚间又听到那头传来打板子的声音,问道:“他们做错了何事?”
“李彤派去京城的信使,被他们摔残了。”傅琛圆润的指腹抵在眉间,“是得让他们吃点教训了。”
换言之,这板子打与不打都不碍事。
“王爷这么说,想来错的不止这一件事。”华檀在他身旁坐下,一语中的。
傅琛抬手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传来的淡淡温暖,心也逐渐安定。
他沉声道:“本王御下不严,本该活捉信使,却摔废了他,于情于理都该向李大人道个歉,不是吗?”
瑞王可是个随和的人,从不仗势欺人。
“王爷都是哪儿学来的坏心思?”华檀忍不住抬眸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狭长凤眸下的笑意。
“对付他们这些人,哪里需要学?”傅琛摇头,搂她搂得更紧,“李彤此人记吃不记打,送他去京城前,本王得让他长长记性。”
上一次在垂花楼,他因为檀儿拂袖离去,原以为这些人会长点脑子,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却没想到他们脖子上顶的那玩意儿就是个装饰。
既如此,那干脆就砍了吧。
搂着华檀,傅琛的眼中露出凌厉寒芒。
次日,那几名暗卫便亲自抬着信使,招摇过市地从王府去了通判府,把人横在通判府门口,立刻上去敲门。
外头的动静一传来,通判府的下人就去禀报老爷了,“老爷外头有几个打手抬着个人,说是您派出去的,您可要见一见?”
“什么打手?给撵出去!这种事何时也要来禀报本官了?”李彤冷下脸,茶盏砰地扔在桌上。
小厮赶忙退下,搁到外头好说歹说,那些人就是不肯走,还说是奉了他家主人之命前来,要李大人务必当着他们的面收下歉意。
李彤摸不准这些人搞的什么鬼,但料想在通判府,他们也不敢过分,索性大大方方把人请进来。
可谁知外头那些人就穿着昨晚挨了板子之后还带血的衣裳站在门口,寸步不肯动,嘴倒是说个不停,含沙射影,隐晦曲折,拐弯抹角,指桑骂槐,逗得人群哈哈大笑。
人群深处,华檀身旁跟着竹青和竹翡,远远瞧见那头的暗卫做出这番姿态,两个丫鬟眼睛都瞪大了。
这还是她们认识的冷厉严酷的暗卫吗?
华檀倒是见怪不怪,沉默片刻道:“常人以为暗卫只消在暗处即可,殊不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能在人群之中藏好自己才是真本事。”
不过嘴上这么说,她心中也奇怪。
前世今生,她见识过太多暗卫侍卫,这些人因为自己的身份或自傲或自卑,但唯独没有像傅琛的暗卫这般全能全才——像极了普通人,扔进人群中也找不到,极尽平庸,却暗藏锋芒。
这样内敛拙朴的气质……她着实夸不出更多了。
看见那些暗卫的表现,华檀知道没有需要担心的了,无论李彤承不承认,那信使身上有李家的刺青,他躲不掉。
此间事无需她操心,她便借机带着两个丫鬟把黔州城能逛的店铺都逛了一遍,至于城东几家铺子,因为还在拍卖,不便让人进去,她便没有打破规矩。
这期间她借机见了孙玉,将她挑的绣娘过了眼,都是从黔州善堂里寻来的丫鬟,看上去不错。
不过华檀却奇怪,如今店铺已经准备好,钱也有了,就连绣娘都挑了那么多个,孙玉为何还不拍卖。
这会儿孙玉还在自己狭小的店面里,闻言轻松一笑,“这个时候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听到这话,华檀只觉好笑,“黔州府衙穷成那样,你何故还与他们计较。”
“王妃有所不知,”孙玉咧着一口白牙,笑得讽刺,“城东的铺子最多一年三千六百两租金,就算是卖了,也卖不到是五万两的价格!他们抢钱在先,我当然得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