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百宝阁里,掌柜戴着圆圆的叆叇,眯起眼睛透过透明玻璃,打量账簿上的字迹。
下午接待华盈的小伙计甩着帕子扫干净门板上的灰尘,将门板一一拼好。
等上上最后一块门板,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转身走到掌柜身边,郑重问道:“那真的是姜小姐吗?”
他们虽然在沙坨小镇,但也多少知道些京城的消息,前太子傅南被废,新皇傅琛登基。
既如此,姜明柔身为废太子侧妃,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沙坨镇?
“眼下还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掌柜放下账簿,隔着叆叇揉了揉眼,“在姜将军联系我们之前,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
不管是不是姜小姐,他们都只管捧着就是了,总归那人手中有主子的信物,就算不是姜小姐,也是姜小姐亲近之人。
他们原本是不想惹麻烦,却不知晓自己这一隐瞒让姜鸿轩耗费了多少心血。
约摸半个月后,华乾和王维忠在路上相遇,一并前往沙坨镇。
也就是在这时,华乾才知晓,华盈手中竟然还有姜家的银票。
“她竟然还做了两手准备,怪不得跑得这么干脆。”华乾解开水囊,喝了口水,若有所思道。
王维忠性情直爽,华乾圆滑,两人相处倒也算和谐,因此看见王维忠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水囊,华乾想也没想,就把东西递过去了。
一老一少喝了水,不约而同的擦了擦胡子上的水珠,不过一个是真的胡子,一个是假的。
王维忠看了一眼热辣辣的太阳,低低咒骂了一句,接着道:“她要是准备不周全,哪里敢跑?听陛下所言,他们原本是要去乌孙的,如今转到沙坨,离乌孙也不远,真不明白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究竟是要投乌孙还是不投?”
“若是依照傅南必定是要投靠乌孙的,但傅南身无分文只能听华盈行事,那可就未必了。”华乾靠在几块木板搭好的马车上,四周垂着帘子,吹过的清风带来一丝凉爽。
这种马车是乌孙独有,后来乌孙被大夏吞并,又将这种马车传到了大夏的干旱之地,的确比寻常车马要凉爽。
“那华盈为什么不呢?”王维忠早就发觉着小兄弟心思颇多,看事情也通透,忍不住想要听他的意见。
“现在她手里有钱,是傅南的主心骨,若是傅南坚定投靠乌孙,她手里的那点钱就派不上用场了。”华乾似笑非笑地说道。
王维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勒紧了身上的包裹,夹着马肚子,想要往前探探路,“还有不久就要到沙坨镇,咱们要不要加快步伐?”
“如此也好,听侯爷的。”华乾同意。
王维忠摆了摆手,“怎么还改不过来?叫我王叔就行。”
“那听王叔的。”华乾笑了笑,改口道。
王维忠一听这话立刻策马扬鞭上前探路,但他走后没多久,华乾的余光便扫到车队后,多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
……或者说,是少女。
他示意手下放慢速度,又借口透气,转身上了一匹马,趁那少女未反应过来之时,呼的转身策马,抬手拔出马鞍上挂着的弯刀,朝着少女掷去。
那少女猛地瞪圆眼睛,也拔出腰间匕首抬起胳膊挡住弯刀,但还是被弯刀的力道震得隐隐后退。
“你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们车队?”华乾勒着缰绳,在少女的马匹旁停下,伸手按住了她座下的马头。
那匹马棕毛油亮,是一匹烈马,可是在华乾手中却无比听话,看的少女震惊不已。
没等少女回话,王维忠便骑马折返,看见两人对峙,他担心华乾吃亏便跟上前来等,看清楚马上的少女是谁,差点没把他气得归西。
“你……你个逆女!谁让你跟过来的?你竟然就这样跟了一路!”
华乾这才反应过来,马上的少女正是王维忠的女儿王朝云。
想到自己刚刚差点伤到她,华乾拱手道歉:“刚才不知姑娘身份,险些误伤了你,还请姑娘见谅。”
“出门在外,安危为上,遇到我这种不明身份的跟踪者,你做的没错。”王朝云一副姐姐的做派,令华乾哭笑不得。
王维忠可没有华乾这么好的心态,立刻翻身下马,掏出刀鞘就往王朝云身上拍去。八壹中文網
他父女二人打的热闹,华乾也没有拦着,慢悠悠地掏出怀里的简易纸笔,刷刷写了两笔,就让手下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没过多久,远在深宫里的傅琛和华檀便收到了华乾的来信。
确切的说,是华檀收到来信时,傅琛就在一旁。
纸上不过寥寥数语,华檀看着,竟不觉笑出声来,没注意一旁傅琛沉静如水的脸色。
等华檀笑的差不多了,傅琛才推过去一盏热茶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王朝云又追过去了,他们都快走到沙坨镇,才发觉王朝云竟然也在,侯爷不能让她回来,只好把她留下。”
华檀靠在圈椅里,长舒一口气,想到王朝云那火爆的性子,哭笑不得地摇头:“她做事素来不受礼教束缚,倒是让人羡慕的很。”
“你也很好。”傅琛说完,指尖动了动,眼底漫上笑意,“日后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去沙坨镇,看看大漠风光。”
“是陛下平定乌孙的那一日吗?”华檀歪头,眼眸清亮。
傅琛情难自抑地吻上去,脸上浮起笑意,“是。”
或许还会更早。
不过,华檀派人去了一趟威远侯府,让压下王朝云离开这件事,以免被人发觉不对。
做完这些,华檀才回长阳宫陪张素秋。
或许是想开了,张素秋的身体果然比以往要好不少,现在还能打开窗子吹吹寒风。
但华檀一进来便把窗户关上了,摇头说道:“慕神医说了,您现在身子弱还是少吹风为好。”
说完,她瞧见张素秋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荣福斋的点心,不由眉头一挑。
没等她说话,张素秋便说道:“是他派人送进来的,我还不知道该不该见他。”
华檀展颜轻笑,“您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