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不中的举子中,鲜少有齐衡这样的。
自来公侯伯爵之家,本就不需要通过考科举入仕,比如永昌伯爵府的梁六郎,就从没想过科考。齐衡算是这些子弟之中顶争气的了,也就程国公俯的二公子能与之相较。
然而在诸名门贵女看来,程二公子不能继承爵位,将来分府出去还不知会如何,自然还是齐小公爷更吃香。
因此,尽管齐衡春闱没中,他依然是众闺秀的梦里人。
只是最近,这梦里人让郡主娘娘有些头疼。
自那日盛家喜宴过后,齐衡就闷闷不乐的,平宁郡主原以为他年轻不知事,不过被个外头的丫头迷了眼,时间长了自会醒悟过来,谁知齐衡竟闹起了绝食。
一日两日地不吃饭,气得郡主直接杖毙了他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
消息传到外头,众人便议论开了。年少轻狂的少年郎嘛,也就为了那些事,谁都看出了这小公爷怕是为了什么女子惹得郡主娘娘不快了,便都猜测是哪家闺秀,不过郡主娘娘如此震怒,指不定是不是好人家姑娘呢。
还有另外一种看法。听说在一场马球会上,嘉成县主对小公爷一见倾心,郡主娘娘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可是齐衡不乐意,总想着找合心意的女子,且不愿靠着攀附权贵入仕朝中,这才闹起了绝食。
一时之间人们猜测着齐小公爷闹这一出为了什么,倒也没人把这件事想到盛家头上去。
一来盛家女儿名声不显,几个姑娘从来规规矩矩的,汴京城也没人想得起她们;二来,齐小公爷是何等人物,盛家哪个值得他看上了?
当然,这第二点是京城闺秀偷偷在心里想的。
待到盛老太太带着明兰从宥阳老家回来,齐衡已经绝食有一段时间了。
很神奇的是,齐国公府的事情传了这么多天,齐衡与郡主娘娘斗气斗了这么多天,也没饿晕过去。
对此,秋月心头微微一笑——哪里就真的绝食了,威胁而已。平宁郡主正是看透了,才一点儿不肯相让。
明兰回到了盛家,元宵灯会也就要到了。当天,如兰携着明兰兴冲冲要上街,却叫秋月拦了回来。
秋月是这么说的:“你们一日日大了,有些事也该顾忌着,灯会上人多,怕旁人冲撞了你们,就别去了。”
两个姑娘素来懂事,便乖巧应了。
谁知灯会进行到一半,却突然被禁了,还有巡防营的到处在大街上抓人。盛紘素来敏锐,立刻察觉到这事不一般——往年打仗都不曾断了元宵灯会,今年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成?
秋月这头,却从娘家嫂子的娘家带回了答案——荣家的姑娘荣飞燕失踪了。
盛紘立刻叫紧闭大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才好。
没成想第二日,那失踪的荣飞燕便被人丢到了大街上,听说众人都看见了,衣衫不整的,怕是已经不好了。
荣家国舅爷荣昌进宫求见官家,在殿上哭得死去活来,容妃在后殿哭晕了三次。皇后娘娘说动了官家,禁军都出来了,也没抓住贼人。
众人见了便只能道一声可怜。
妇人们唏嘘感叹,为官者却想得更多,尤其是知道些内情的。
“昨日邕王的邀请,父亲不如就拒了罢。”
程国公府中,程煦正和兄长程明一道劝父亲,说的是邕王请程国公出去吃酒一事。
程国公却摇摇头道:“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子上可要做足了。只是你们兄弟两个,尤其煦儿刚入翰林院,更不可与邕王一派交往过多。”
“父亲说的是,二弟切莫与那帮子弟来往,为兄看盛家二哥就很好,还可多多交往着。”
程明话说得正经,只是看向弟弟的目光有些揶揄。
程煦假装没有看到,面上一本正经道:“父亲兄长说的是,那邕王府如此胆大包天,当街掳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若真有那一天,也非天下之福。有些事,是该好好想一想了。”
父子三人俱都沉默了。程国公袖子里还揣着宁远侯府的请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元宵灯会的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最终也没有找出那歹人,京兆府尹受了训斥也别无他法,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事不关己,众人常常只当个热闹看,这事过去不久便都忘却了。这不,宁远侯府的小秦氏借着个机会就开了宴请,说是与众同乐,连盛家都收到了请帖。
开了流水席,各家女眷都位列在座,唯独英国公夫人,似是不屑参与,独搬了把椅子坐在外头。
秋月带着盛家三个女儿也在其列,只是盛家比不上权贵地位高,明兰只好位列末席。
墨兰东张西望的,期间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找着个机会就出去了,这便空出一个位置。
谁知余太师家的三姑娘和余嫣红反倒过来坐下了,先是神色高傲地给明兰敬了酒,然后便开始自说自话。
“我家大姐姐快要出嫁了,祖父给说的人家在老家,远离京中繁华,也不知她以后能不能过好了。”
余嫣红话说的得意,心里却是嫉恨,嫣然出嫁,尽数带走了她生母留下的嫁妆,也就是说,她自己以后出嫁时,嫁妆要少一半。
“那可真是要恭喜嫣然姐姐了,老太师给找的人家必然错不了,日后天高海阔的,嫣然姐姐日子定能好过。”明兰不卑不亢回道,全然没有以往在人前老实卑微的样子。
听到这话,嫣红气得半死,没想到这个普通官家的小小庶女也敢嘲讽她,当下就拉下了脸子道:“你别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马球会上你与齐小公爷之间的玄机!瞧瞧吧,那位穿紫色衣服的,就是邕王的女儿嘉成县主。郡主娘娘平时趾高气扬的,竟然也如此低声下气地与邕王妃说话,你那点小家小气的心思,我劝你赶紧塞回你娘的肚子里去吧。”
秋月离得远,没听到这边的风波,可如兰却听到了余嫣然的这番话,当即回嘴道:“嫣红姐姐倒是说说,什么玄机?那日我六妹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引得嫣红姐姐如此污蔑?至于郡主娘娘家事,我六妹妹身在闺阁,倒是不如姐姐知道的多,莫非令堂竟将人家家私告知嫣红姐姐了不成?”
“你,你们,哼!少装糊涂,那日马球会上…”
“我劝嫣红姐姐不要无谓争执了,”明兰似笑非笑道:“那日的事若是再提起来,加之姐姐非议邕王家事,只怕令堂大人的名声又要差上几分!”
嫣红叫这句话给吓住了,又嘟囔了些意气之争的话,便走开了。
“那边最末席的是不是盛家的六姑娘,叫过来我瞧瞧!”
秋月正和身边的夫人寒暄着,猛然间听到邕王妃的声音。
不止秋月听到了,邕王妃故意想羞辱明兰,那声音大的,在场诸位都听到了,众人并不知齐衡与明兰的纠缠,便都不明所以地窃窃私语。
平宁郡主瞧着情况不好,也有心把这事遮过去,便借着家中女使的笑话暗暗讨好邕王妃。
“如今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真是不少,一个个的觉得沾上了一点儿王侯公府的枝叶末梢,就觉得自己也有了身份,听到这种事情我都觉得好笑,气都懒得生。”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不少女眷都暗暗皱眉,尤其是那些家中并无爵位的——这不是在明摆着骂她们嘛!
秋月微微一笑,邕王妃这番话可算是把在场大部分人都得罪了。于是秋月假做气愤难忍,站起来开口道:“王妃娘娘此言差矣!满朝文武,并不都像邕王府上一般贵不可言,可也并不都是攀附权贵的罢!民妇幼时听家父教导,出嫁后得我家大人提点,知道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忠君爱国,其他的一概不可妄想!是以,无论何人说了什么,民妇都只记得我家大人提点便是。今日这话得罪王妃娘娘了,还请您多多包涵!”说完也不等邕王妃发话,自顾自坐下了。
听了秋月说出这狂妄之言,在座的各位都惊呆了,一时间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没人敢说话。却有不少人佩服秋月这般有胆气,敢和邕王妃争执。
其实秋月倒不是真的胆大妄为,只是她知道邕王并不是最后坐上龙椅的那个人,所以才不怕得罪人。
邕王妃听了这话,早就火冒三丈了,正要发作,却听得程国公夫人道:“王大娘子这话不错,我家国公爷也常常耳提面命,叫我莫要仗着身份不把人家当回事。想来王妃娘娘也听邕王爷说了不少这样的话罢?”
周敏其实也不想轻易得罪邕王妃,可是也不怕她。见好友都如此不畏强权,自己更不能认怂了。
邕王妃此时却冷静了下来,心里暗暗衡量了下,邕王府自然不怕盛家,可程国公府还是颇有分量的,于是便大方表示不妨事,叫众人自便,小秦氏也笑着打了几句圆场,此事便揭过了。
周敏看不得上首两位假和气的样子。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小秦氏开宴席的真正原因:邕王妃想大肆宴饮,却怕官家觉得邕王只知享乐不堪大用,便借了宁远侯府的名义开今日宴席。
不多时,周敏就叫上秋月陪自己出去走走,连两个兰也带走了。
留在宴席上的众人心里却不平静,结合方才邕王妃和王大娘子的对话,猜测着是不是盛大人不肯归顺邕王,所以邕王妃便拿人家家眷出气?不然盛家素来老实,又何处能得罪了邕王府呢?
况且,没见方才程国公夫人都替王大娘子说话了嘛?这程国公可是朝堂上的中立派,从不掺和立储一事的。
众人这么想着,便都觉得自己看透了真相。一些文官家眷物伤其类,便有些鄙夷邕王妃的做派——又不是官家亲生儿子,这还没入主大内,就敢这般嚣张。将来若是邕王继承大统,连盛家这种不涉立储、素来老实的都容不下,那其余人还有立足之地吗?
各人想各事,众家眷决定回去后与自家主君好好说说今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