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殿堂侧的内室中,莞嫔虚弱地坐在梳妆台前,流朱则在身后仔细梳着头发,还边感叹道:“近来小主倒是少咳了许多,可见风寒好了不少。”
莞嫔听闻眼神一闪,只默默不语地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的容颜。
当年的纯元皇后,究竟有多美呢?
莞嫔却又想起近日风闻的朝堂之事,前朝和后宫自来千万干系,自己这一失宠,甄家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了,即便如今没有什么人手,眉庄带来的消息和六宫的风言风语也总传到静思殿来,说是年家倒台以后,朝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也不知甄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以瓜尔佳氏和富察氏为首的几位大人频繁弹劾甄远道,其中更有几位年羹尧的旧部,记恨了当初的清算,更是卯着劲儿挑甄远道的过错。
对此,皇上并未有什么表示,既没有处罚甄远道,也没有驳斥弹劾之人,莞嫔却无端想起当初的年家,心里打鼓一般不安宁。
正出着神,却见浣碧捧着个药碗进来了,温柔道:“药熬好了,小主快趁热喝了吧。”
莞嫔接过药碗却不动,仔仔细细地卡看着浣碧的面容,直把浣碧看得有些毛了,才叹口气问道:“近日前朝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啊,小主说的是老爷被弹劾的事情?现下小主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老爷若是知道小主这般忧思母家,也会心疼的。”浣碧本在疑虑莞嫔今日的异常,这才反应过来。
流朱也跟着在一旁劝慰,莞嫔却只盯着浣碧,别有深意般嘱咐:“如今在这后宫,我只有你们两个和槿汐是可信的了。”
浣碧听闻这话,心里更打鼓,莞嫔却又挥挥手叫她和流朱出去了,说自己想独自呆会儿,于是二人便退了出去。
可浣碧和流朱走后,甄嬛却起身将熬好的药尽数倒进床边的痰盂中,又若无其事地坐到床边。
浣碧出去以后,便借着要到内务府领东西的借口出去了,走到一半却拐了个弯儿,来到一处僻静的凉亭之中,远远看去,竟有一年轻男子在凉亭中等待。
浣碧看见男子嫣然一笑,走近了轻声唤了句“王爷”,男子闻声回头,竟然是果郡王。
“奴婢见过王爷,听闻王爷今日进宫,特来给王爷请安,也谢谢王爷从前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果郡王示意浣碧不必多礼,又关切问道:“前些日子你家小主病着,最近可好些了?内务府有没有再为难你们?”
浣碧心里苦笑,面上也只能不动声色回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家小主已经好多了,有了王爷的关照和惠贵人的接济,内务府也并不敢太为难我们。”顿了顿,又状似无意道:“如今只盼着皇上能回心转意,这样我家小主的日子也会好过多了。”
果郡王听了却皱着眉,浣碧仔细瞅着,竟发觉男子面上还闪过几分受伤之色,心中又升起另一种不忿,便道:“我家小主虽说如今伤心着,可奴婢看来,小主也盼着能重获圣宠,王爷觉着呢?皇上最近可有想起我家小主?”
“这,”果郡王犹豫许久,见浣碧神色探究,只好照实讲:“最近御前伺候的芳若已经到慈宁宫去伺候太后了,皇上他……你家小主也不必忧心,只要皇上心里有她,迟早能复宠的。”
“那就借王爷吉言了,其实我家小主也是忧心母家。”
“看来莞嫔娘娘也听闻了前朝之事,其实皇上也并未听信那些弹劾之言,就算皇上信了,本王,本王也会尽力周旋的。”
浣碧似是十分感动,眼中即刻氤氲出了泪水盈盈,感激道:“王爷这般好心,奴婢替我家小主谢过王爷了,对了,这个给王爷,是奴婢闲来无事做的,里头装了清心的香料,王爷若不嫌弃,就戴着顽罢。”
果郡王接过浣碧递过来的荷包,见针脚细密,用料上乘,知道是花了心思的,便笑吟吟道:“你用心做的,我定会好好戴着。”
“那,那奴婢就告退了。”
浣碧说完便转身娇羞地跑了,半途还回过身,娇媚地冲着果郡王笑了一下,果郡王愣了一瞬,只觉这一笑叫人晃了心神。
不多时,果郡王就离了宫,待回到果郡王府,等待他的是微微挺着小腹的福晋孟静娴。
“别忙活了,如今你有了身孕,可不能累着了。”
果郡王见孟静娴指挥着奴婢们做事,心里不由得一软。
“妾身喜欢做这些事情,妾身知道王爷喜欢什么,只有自己安排妥当了才放心。”孟静娴只甜甜一笑,“今日妾身派身边的妈妈看过额娘了,额娘现在很好,前一阵子感染的风寒也好大好了。”
孟静娴一边忙活一边絮叨,如此这般景象,正是伉俪岁月静好,果郡王拉过孟静娴的手坐下,“有你在,我是什么都放心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果郡王便道还有前朝的事情要忙,便去了书房,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注意,才刚更衣时有一枚小巧玲珑的荷包悄悄掉落一旁。
却正好叫孟静娴给捡着了,拿起来闻了荷包的气味,脸色就是一变。
一旁伺候的丫鬟顺手接过荷包,细细瞧着道:“看着可是上用的料子,气味也不一般,倒像是女子用的,福晋,王爷今日进宫,会不会……”
“不许胡说,皇宫大内何其森严,若是王爷惹上了什么牵扯,也是祸事。荷包放起来,只当我没看见,明日备好给王爷就是。”
孟静娴揉了揉发酸的后腰,友贴身婢女扶着坐下,又道:“下次给太后娘娘请安,我也一同陪着王爷进宫。”
“可是,福晋您现在怀着身子,这……”
“无妨,虽说我有了身子,可若不注意着些,叫有心人说到太后娘娘面前,又是做晚辈的不懂规矩了。”
*
此时的景仁宫中,秋月正有事找皇后商量着。
“皇上的意思,是四阿哥记到端妃名下?”
皇后如是问了,秋月点点头,“妃位以上的都有了儿子,只弘历一个没有养母,看着也不像话,况端妃是个和善性子,弘历索性叫端妃养着,两下都相宜,这些事还辛苦皇后去操办着些。”
想了想又道:“近来宫中风言风语多了些,不管旁人怎么想,皇后只须记得,弘暄才是中宫嫡出。”
“是,臣妾谨记在心了。”
四阿哥弘历过继到端妃名下一事看起来顺理成章,可也惊着了后宫一部分女人,头一个就是太后,在她看来,这是皇上有意抬举四阿哥,而为君者抬举皇子的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于是太后才听皇后说了这事,就火急火燎地将秋月叫到了慈宁宫。
“旁的事便罢了,四阿哥的事,皇帝竟然没知会哀家一声,自己就定了,是否太过仓促了?”
“倒不是儿子不想与皇额娘商量,只是皇额娘年事已高,儿子实在不想教您劳累,便只和皇后商量了,何况弘历过继到端妃名下也是件好事,难道皇额娘不高兴?”
太后叫秋月的反问给噎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若无其事道:“哀家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担心此事无法服众,毕竟……”
“服众?那么照皇额娘所说,难道宫中还有人敢非议此事不成?”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上次皇帝将弘昼交给华妃养着,宫中就诸多议论了,如今又如此行事,只怕齐妃和皇后会多想。”
“皇额娘多虑了,儿子已经和皇后商量过,并无不妥,再说齐妃,皇额娘应当不会忘记,当年儿臣才一下生,便被抱到佟佳皇后身边养着,难道当年的皇额娘曾有什么异议?”
“怎么会呢。”太后脸色一白,连连否认。
“这就是了,儿子相信如今的齐妃也并不会多想,”秋月微微一笑,“再者,儿子还希望皇额娘时刻谨记孝庄皇太后提的那块匾额。看来皇额娘也没有别的事情,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秋月说走便走了,一丝口风都不给太后留,慈宁宫中只剩一片颓然。
不光太后,对于最近宫中的动向,齐妃听了也不大高兴,在她看来,五阿哥和六阿哥年幼便罢了,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阿哥竟也有了高位的妃子做养母,况且皇上一向不大喜欢三阿哥,如此一来,自己的三阿哥不就更加不受人待见了吗?
齐妃才到景仁宫到皇后跟前埋怨了几句,就挨了一番训斥,此时走在路上散着步,正满心的不顺意。
“如今连四阿哥那个贱婢所出的也要爬到本宫的三阿哥头上了,原本有皇后撑腰还好,如今皇后有了六阿哥,本宫的弘时便再不受照应,皇上又不待见他,今后可如何是好。”
“娘娘不必忧心,三阿哥毕竟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年长的,皇上对三阿哥还是寄予厚望的。”
“你也不必来哄我,三阿哥什么样子,我这个做额娘的最清楚不过了,别的便罢了,只可恨那四阿哥有了这番机遇,今后我的弘时还不被……”
齐妃正抱怨着,远远地看见莞嫔身边的浣碧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正攒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去,当下便要找人出气。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