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棒梗就起床了,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这一夜到底睡觉没睡觉。
他把自己常穿的衣裳塞进了麻包里。
包裹里奶奶给他做的鞋子,都做到十八岁的尺码了。
抱着鞋子,他眼睛一酸。
奶奶已经不认得他了,昨天偷偷去安定医院看奶奶。
奶奶拉着自己的手,喊爸爸的名字,让爸爸回家看媳妇儿。
棒梗至今还想不明白,几个月前,这个家完全还是另一种样子。
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说疯就疯了。
棒梗看着这个朦胧中的四合院,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最痛苦的,最快活的记忆都在这里。
而现在,他最想把自己推入一片陌生的广袤的天地。
他要重生……
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昨天路过胡同,听别人说秦寡妇三个字。
他就发疯上前把一帮孩子揍了一顿。
这帮嚼舌根的,该打。他没法打那些妇人,只能拿孩子出气。
他是他们贾家唯一的男人了,谁在说他们家人半个不好,他拿命去搏。
傻柱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愣在了门口。
大包小提的,这棒梗要离家出走。
“棒梗你,这是,趁热乎,先吃了这碗面。”
平常,棒梗是不说话的。
这一次,他照旧没说,傻柱有点扫兴,放下面走了出去。
棒梗这才听见肚子咕噜了两声,昨天没好好吃饭,他饿了。
一碗面,一边吃,一边眼睛湿润,纵然傻柱是名厨,也做不出妈妈的那碗面的味道。
他看了看白墙上的黑白照片,喊了一声妈。
傻柱照顾小当和槐花吃完饭,打算自行车梁上一个,自行车座上一个,送她们上学去。
傻柱刚推出自行车,就看见棒梗扛着麻包。
“叔,我走了!”
叔?傻柱怀疑耳朵听错了,这小子,都多久不主动和他打招呼了,不用说喊他。
傻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棒梗,你这是去哪里?”
棒梗没有打算瞒傻柱,小当和槐花正望着自己。
“小当,槐花,好好听傻叔的话。哥要去闯世界了。”
闯世界?世界那么大,怎么闯。
傻柱下来就要卸下棒梗的包,“你小子,不读书了!”
棒梗摇摇头,“不是读书那块料,我和同学约好了,九点去东直门集合。”
傻柱问,“去哪个地方?”
棒梗答道,“北大荒。”
棒梗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没有了奶奶和秦淮茹的庇护,说不定这小子成长得更快。
傻柱拍了拍棒梗的肩膀,“这样也好。”
他解下戴在手上的手表,给棒梗带上,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表盘有些突兀的大。
棒梗下意识推却。
“戴上,棒梗,你不是一直喜欢我这块手表吗?”
好几次,他发现棒梗老是瞅他的手腕,后来他了解是瞅他的手表。
小当心直口快,“叔给你你就戴上,哥,你可要常回家啊。”
棒梗哎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当眼巴巴看着傻叔,“叔,我哥会回来吗?”
“当然回来,四合院是他的家啊,有他最可爱的妹妹。”
傻柱再一次仰望天空,风吹着云分分合合,就像他们各自的人生。
傻柱推出自行车,小当跳上后座,槐花坐在前梁上。
傻柱说,“带着我俩闺女去上学。”
三大爷站定,看着这一幕。
“老婆子,我说,还是傻柱赚大了,这一下两个闺女。”
“那也不姓何。”
“话不能那样说,这生的不如养的亲。”
三大爷盘算,“要我说,老易就没有傻柱精巴,是吧,他要是年轻时候领养一个,晚年不至于这光景。”
三大妈嘘了一下,“你小声点,隔墙有耳。”
二大爷推着自行车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领导。
他永远穿着衬衣,西裤,腆着肚子,那是怎么吃都缩不回去的将军肚。
院子里人都知道,二大爷现在在轧钢厂打扫卫生,打算一直混到退休。
打扫卫生不说,还迷上了捡烟头,堂堂七级锻工,作到这个份上,也是服了。
三大妈八卦,“我说,老阎,你说这刘海中的两个儿子今年回家不?”
“瞎操心,人家还不急,你急了。”
正在这时,阎解放风风火火的折回来,“爸,借我三块钱。”
“你不是挣着工资,还问老子借钱。”
“我挣工资是不假,那在咱家的饭钱和住宿钱,您都管我一星期要了两块钱,这剩不了几块钱。”
这时候,三大爷递过一个饭盒,“干嘛,爸爸。”
“你们食堂主任不是老往回带饭盒吗,你也给咱们带点,这样晚上不要做菜了。”
“爸——”阎解放一跺脚,“我这份工作不容易,我可不想轻易丢了。”
三大妈递给阎解放三块钱,“要是这个月还不上,下个月得还四块钱。”
阎解放不等妈说完,钓上钱就走了。
三大爷说,“没出息,连个饭盒都不敢带。”
“老阎,你可省省吧,要是真丢了工作,你算算哪个合适。”
三大爷点头,“也是。”
东直门外,一辆军绿色的卡车上,都是戴着红花的青年。
其中有一个就是棒梗,他满心欢喜的北上。
他始终记得小时候,秦淮茹说,“棒梗,你知道吗,我和你爸爸遇见就是一个下雪天。”
她说,“妈喜欢下雪,一下雪,就觉得整颗心里敞亮。”
棒梗怎么不了解妈,她喜欢下雪天,喜欢裹着红色或者蓝色的头巾,在雪地里小跑。
“妈,等我回来,我给你讲讲东北的大雪,你保准喜欢。”
棒梗在心里告诉自己。以至于没有听见那些欢呼声,离别的哭泣声。
他不伤心,他是带着妈妈的畅想去的。
傻柱推着自行车,远远地看着,看着棒梗在一堆孩子中间,还算是壮实的。
因为早上的那一声“叔”,他不淡定了一个早上了。
宁愿迟一点去食堂,也要来送送棒梗。
他最希望的还是棒梗能好好改好,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偷鸡摸狗的。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这孩子还是吃的苦头太少了。
这样想,傻柱不再张望,他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串歌声,“秋天里的小雨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