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天阴沉沉的，突然下起了朦胧细雨，飘洒到顾芝芝脸颊上，一片冰凉。
方才聊得正火热的洗衣妇们，顿时喧闹了起来，纷纷抓起木盆就走。
顾芝芝敛起思绪，也立即加快手中洗衣的动作，将衣裳浸在河水里泡了泡，拎起来匆匆拧干，就揣起木盆疾步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突然听见驴蹄子赶路的“嘚嘚”声，她顺势抬眸往前方一瞥，竟见到卢老爷子的驴车回村了。
顾芝芝下意识站停脚步，凝起双眸，看清了不断扬鞭赶车的人正是齐氏，表情阴沉，脸颊却像两片发面馒头一样，肿胀得老高……
也许是因为雨下得突然，又不大，车上的顶棚就没支起来，驴车拐弯进一条巷子时，顾芝芝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车板上的顾二福，脚踝处包裹得如同一只猪蹄。
车速飞快，闪进巷子便看不见了，顾芝芝这才急匆匆继续朝家走，到了家门口，正好撞见赵氏也回来了，母女俩顶着细雨忙躲进堂屋。
顾芝芝放下木盆，赵氏就递过来一条帕巾，对她道：
“芝芝，淋湿了么，赶紧擦擦，别着凉了。”
顾芝芝接过帕巾，擦了一把脸颊和脖颈，扭头问：
“娘，宋里长那边是什么态度？”
闻言，赵氏擦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继续，应声道：
“我把你昨天教我的话说了，他听了没说啥，沉默了一会儿就答应帮咱们把随丧礼金送去顾家那边，应该没事吧，对了……”
说到此，她话锋一转，嗓音压低了几分，继续道：
“娘刚才在半路上听说，顾家昨晚闹鬼了，芝芝，你说顾大福会不会真的冤魂不散……”
赵氏眸底划过一丝惊惧，抓起顾芝芝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顾芝芝随手将帕巾搭在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
“娘，村里人嚼的舌根你也信，什么鬼魂作乱，要是世上真的有鬼魂，那顾大福要报仇，也肯定先来找咱们，我刚才洗衣裳回来的路上见着顾二福夫妇了，齐氏脸颊像是被人扇了巴掌，我看，八成是昨夜里顾家起什么内讧了……”
赵氏闻言，迟疑了片刻，脸色这才稍稍释然下来，眼睛转向屋外的朦胧雨帘，眉眼间染了忧色，道：
“你说的也对，算了不提那些糟心人了，也不知这雨会不会下大，要是落了大雨，村西那边就要耽搁下来了。”
没注意到赵氏的忧心忡忡，顾芝芝微垂下眸子，虽然嘴上安抚了赵氏，但她自己心里却仍觉得顾家这件事有不少可疑的点。
昨天她偷偷跟着邻村大夫去顾家的时候，从顾家人话里行间来看，即使要送顾二福去镇上找大夫，也很可能会避开顾大福的出殡日，至少明日才去，怎么昨夜就突然火烧屁股似的租驴车到镇上去了？
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微拧起眉心，心思百转，回忆起上次捕快进村的时候，是陆锦承悄悄在背后部署安排，这次，会不会也是他在暗中帮忙？
但是，贼人翻墙这件事她们没有公开，他应该不知情……
正思忖之际，忽然身体被赵氏轻轻推了推，顾芝芝猛地回过神，一扭头，就见到赵氏从墙上取下斗笠，戴在头上，边走出堂屋边对她说道：
“时候不早了，芝芝，赶紧煮早饭去吧，你披着墙上的蓑衣去灶房，别淋了雨水。”
赵氏从屋檐下抓了几个木桶，放到院里盛雨水，接着将晾晒衣服的杆子挪到屋檐下，将盆里湿淋淋的衣服重新拧了一遍，铺开晾在竹竿上面。
顾芝芝摒除心里的杂念，抬头看了一眼屋外的细细雨帘，踩在矮凳上，将挂在墙上的老旧蓑衣取下，披在头顶上，快步跑向灶房。
从灶房里拿了锅，赶紧回屋盛了些米淘洗。
趁雨势还小，房子堪堪能受得住不漏雨，灶房里的柴火也还是干手的，她得抓紧时间把早饭煮出来，万一待会儿下起大雨，那别说煮饭了，站在屋子里都得披蓑衣挡雨。
早饭很快就煮好，母女两人在灶房里匆匆吃完了饭，赵氏回到屋里，趁机把昨晚没完成的那套男装拿出来，继续缝制。
顾芝芝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拎起饭盒就准备去宋家祖屋那边，临出门前，她脚步微微顿了顿，返身回屋，问赵氏要了玉合膏，挖了膏体，将红肿未消的右手细细涂了一遍，这才急急忙忙跑出门。
天色尚早，下着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顾芝芝一路疾行到宋家祖屋，正要推开院门，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扭头一看，是劳伯赶着马车过来。
顾芝芝和劳伯打了声招呼，忙将院门完全推开，后退几步，看着马车先进到院里，她这才跟进去，随手关上身后的院门。
严凌风打着伞，从马车上下来，一抬眸，乍然见到一个戴着笨重蓑衣斗笠的人站在院里，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双眸雾蒙蒙的，蕴着水意一般，肩前垂落几缕发丝，已经被细雨打湿，右手缩进蓑衣里，只用左手拎着食盒，察觉到他投望过去的视线，她唇角立即漾起一抹浅笑，嗓音甜脆：
“严大夫，早啊！”
严凌风微微拧眉，正欲靠近她，替她遮一遮雨水，步子刚迈，她却已经飞快跑到了堂屋屋檐下，在门口脱去蓑衣斗笠，拎起食盒步入堂屋。
堂屋里。
陆锦承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立即抬起视线望去，顾芝芝提着饭盒几步跑到他面前，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放，旋即微喘着气息，对他道：
“等会儿，我去灶房拿碗筷。”
“不用这么着急。”陆锦承嗓音低沉，目光落到她身上，就见到她头顶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有几缕甚至被雨水打湿了，粘成两三咎，贴在她皙白的脖颈上，目光往上移，便是她一张沾了雨雾的小脸，看上去略有几分狼狈。
见她转身，他忙喊住她，将手边的干净帕子递过去，沉声道：
“先擦擦吧，碗筷让长胜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