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离开雅厢时，顾芝芝在楼梯口遇见正好要上来的严凌风。
他凤目氤上一抹笑，潋着微光问：
“这么快就离开了？”
顾芝芝内心仍旧纠结，深深看了他一眼，试图从他表情里觑出一丝他的性别取向。
她顿了片晌，“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和他擦肩而过，木制楼梯发出“笃笃笃”的踩踏声。
严凌风拧起眉峰，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含了几分怪异感，像是审视，又像在揣测怀疑着什么……
回到厢房内，他忍不住问陆锦承：
“芝芝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陆锦承薄唇轻轻印在瓷白的茶杯边沿，微微一滞，随后又继续低头啜饮一口：
“随便闲聊几句罢了。”
“那件事你有没告知她？”严凌风长腿迈至茶桌旁，坐下，也端起了茶盏。
“没有。”陆锦承皱眉道：“事关重大，我怕她担心，你也别泄露出去。”
……
回到火锅店，太阳已经西斜了，冬日里的阳光极其珍贵，微弱到近乎没有，薄雪落在每个不撑伞的行人头上。
偏间里，得知了陆锦承父母要来的事，赵氏满脸惊愕：
“咋这么突然啊？”
她双手藏进袖口里，在屋内紧张得来回踱步，碎碎念道：
“离开店那日没剩几日了，怎么不提早说一声啊，好叫咱们有个准备，我也好给你做一身新衣裳穿……闺女，天还没黑，娘和你去一趟成衣铺子，挑两身好些的衣服，对了，还得买些首饰，胭脂水粉，好好打扮起来……”
说罢，就要拉起顾芝芝出门。
迎春路上就有好几间成衣铺子，近得很，顾芝芝顺着她出了偏间，却没走正门，而是将人拉向后院，轻声道：
“娘，胭脂水粉这些我都有，至于首饰那些，要挑齐全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时辰，咱们先回食肆吧，明天再去买。”
赵氏眉眼尽是紧张，闻言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心里暗想：
这点时间确实来不及仔细挑选，宣平侯府是勋贵，明天怎么着也得替女儿好好挑一套上好的头面，第一回见面，可不能寒酸了。
母女俩喊了红嫂，锁了火锅店，驾着马车回了食肆。
食肆里，盛沙桌排列好，因着要开店和办宴席，接下来好几日都不能上课，众人都很珍惜这一课。
天气冷，现在上课都挪到室内了，寒风阵阵灌进来，门窗也只好掩上，点上了灯盏，众人就在灯火下跟着顾芝芝朗诵着。
“咔吱——”
窗户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恰好此时木板上的小诗朗诵完毕，室内安静。
顾芝芝下意识抬头看向窗户，不期然和趴在窗缝外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上。
双方皆是一怔，随后那双眼睛“嗖”的一下消失不见，只剩下冷风从缝隙间卷进来，冻得众人都缩了缩脖子。
顾芝芝放下小树枝做的教鞭，迈步去开门。
门一开，冷风倏地强烈了不少。
“又是你们几个？”顾芝芝眼帘微垂，便看见站在墙边的五六个小女孩：
“今天天这么冷，怎么还跑过来？”
五个女孩，其中两个应该是附近人家的孩子，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厚实得将人裹成个粽子，其余三个就单薄多了，无论衣服、头发还是脸颊，都脏兮兮的，最小的那个，手指头冻得肿起来，像一根根小萝卜似的，鼻子下面挂着两串鼻涕。
这时赵氏也坐不住，走了过来，见到几人，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
“天儿怪冷的，咋还跑来凑热闹啊，芝芝，先让她们进来躲躲雪吧。”
外面的雪花被风吹着，斜斜飘到了屋檐下，门前落了薄薄一层白，白雪上是凌乱的脚印子。
顾芝芝将门打开，让她们进食肆里，两个小粽子胆子大，立马钻进了店里，手掌捂着冻得发红的脸颊，笑眯眯道：
“暖和多啦！”
赵氏是个急性子，见三个搂在一起的女孩迟迟不敢跨过门槛，手臂一伸，将人一个个拉了进来，问道：
“你们这新鲜劲儿挺长的，天天趴店外听了那么多天还没腻，小孩儿就是贪玩儿。”
自从她们在食肆里念书伊始，就陆续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可大多数人围了几日那股新奇感过去了，便也习以为常了，唯有这几个小孩，天天瞅准了时辰过来。
“我和珍姐儿不是贪玩。”一个小粽子闻言，拉住了另一个的手，仰起头笑眯眯道：
“我们也想识字念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话音落下，店里众人都怔了怔，旋即笑开了。
顾宝燕抱着平安蹲下来，忍不住在她们白嫩嫩的小脸上掐了掐，笑道：
“你们才几岁，就懂得将来怎样才算有出息了？”
那小粽子双手掐腰，大声应道：
“我五岁了，珍姐儿九岁，我娘总说我弟弟将来要上学念书，做有出息的人，我也要念书识字，我也做个出息人！”
话音落下，众人都被她逗乐了，愈发觉得小粽子可爱活泼，纷纷伸出手，轻轻摸一摸她的头发，或者用指背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
叫珍姐儿的小女孩只比平安大两三岁，性格也开朗，搂着小粽子笑嘻嘻的。
顾芝芝杏眸里漾起了笑意，目光一转，看见站在门后的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表情怯怯的，正艳羡地望着眼前一幕。
顾芝芝视线落在个头最高的女孩身上，打量着问：
“你们爹娘呢，怎么穿这么少衣服就跑出来了？”
“娘死了。”女孩缓缓收回视线，眼神里的光迅速流失，变得有些木讷，答道：
“爹娶了别的女人，把我们赶出来了……”
她盯着顾芝芝的脸，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问道：
“你还请人吗？我们三姐妹帮你干活儿怎么样，只要给三个馒头就行……”
说到此，她不由自主搂紧了站在两侧的妹妹。
这边的谈话引起了赵氏几人的注意，众人渐渐停了谈笑声，围拢过来。
“你们年纪太小了。”
顾芝芝摇了摇头，语气淡淡道：
“我们店不请你们这样的。”
“芝芝——”看着被冻得哆嗦，脸色发紫的小可怜，赵氏有些心软了，抓住顾芝芝的手臂，嗫嚅着唇瓣道：
“要不……”
顾芝芝一把按住她的手，心里划过一念，盯着三人道：
“不过，最近几日我的火锅店新开张，缺几个派宣传单的，明日你们替我发传单，就有馒头吃，只发三日，发完就没了，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