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寻良脑子不太灵光,我只担心他会被人欺瞒,为人所骗。”顾谋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宅子和仆人都是买在我的名下,应该不会被人轻易拿去。”
“你既然这么放不下心,何不将那孩子接到天府之阁。”
沧墨看着他,缓缓道:“我看你的神色,好像挺喜欢那孩子的。”
顾谋一愣,嗤笑一声。
“喜欢?你从哪儿看出本座喜欢那孩子了?又蠢又笨,还缺心眼儿,整日哭哭啼啼什么都不会。”
他停顿了会儿,又接着说:“将他接来天府之阁,做什么?他没有灵根,结不了灵核,还损了一智,他能练气吗,能修炼吗?这种生性懦弱的无用之材,怕是你二十四峰都不要吧。”
“嘿?!”沧墨仔细咀嚼了一下他的话,不服气道:“我二十四峰怎么了,我们讲究的就是不落窠臼,虽然是稍稍那么混乱了一点点,可他们修炼起来还是很正经的好嘛!”
顾谋失笑,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衣摆:“确实独特,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二十四峰的学服改了没,当年望过去那一片骚得不行的绛红色,跟一团团火云似的,我们这儿的人居然还觉得很好看。”
“早改了,你不在的时候,司天阁的派了批弟子来听学三个月,结果人好的不学,尽学些喝酒赌博,那帮孩子回去后也叫嚣着要换一样的学服,气得司天阁的阁主找上门来将我话里话外的骂了一顿。”沧墨长老愤愤道。
“噗。”顾谋忍不住笑出声。
“反倒是你,当年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怎的都收起来了,整天穿得跟只黑耗子似的。”沧墨长老乜了他一眼。
“那些衣服……早就不穿了。”
顾谋垂下眼帘,语气有些许落寞感,夹杂着对过去那段蓬勃年少的缅怀。
顾谋曾经喜爱些绫罗锦缎,绿的蓝的紫的金的贵气十足,越贵重的越喜欢,跟着他师尊去凡间除魔的时候,比别人家同行的少主少宗穿得都好,元华仙尊也从不在意这些,银子流水般给他花去,顾谋继位后却将那些华贵丝袍都压至箱底,整日着一身黑袍,沉稳得有些压抑。
“我记得你十岁以后,突然变得特别爱打扮,吃的穿的都不能比你那些同僚们差,每次跟着师明华接委派去下修界,都要缠着他带你逛那些死贵死贵的店,你师尊身上的银子全叫你花光了。”沧墨长老感叹回忆。
回想起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顾谋唇边泛起温柔笑意,眼眶却有些红了。
“后来有一回,你非要买千金阁的那樽,据说是宫里娘娘们用的九宝琉璃杯,足足四十多两银子,你师尊出门得匆忙没带够钱,你不肯走,最后还抱着师明华的腰哭得要死要活,惹得店里四处指指点点,给你师尊气得脸都绿了,当街抽了你一屁股拖在地上往外走,哈哈哈哈……”沧墨长老笑得差点被酒呛到。
“每次回想起你师尊当时的脸色,我就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哈……”
顾谋的一张英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气得直接拍桌叫他的名字:“顾小墨!不许再提这事儿!”
“都说了不要叫我名字!”沧墨长老瞬间炸毛,又想了想,恨恨道:“那个琉璃杯,好像你师尊后来又给你买了对吧?”
顾谋眼里浮现笑意,低着头轻声道:“嗯……买了。”
那天回来后,顾谋在陈仙阁哭了一晚上,师明华哄了两句没好,气的又抽了他一顿,结果过了一个月,他都快忘了这事儿,师明华接了委派到下修界除魔,顺便带回来了那只金灿灿的九宝琉璃杯,夜里放到顾谋的床头。
回想起那样的事儿,顾谋也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似乎有恃无恐得过分了些,他是被沧墨长老捡回来的,又恰巧元华仙尊冷着张脸过了大半生,从来没养过小孩子,一腔柔情都只给了他一人,顾谋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元华仙尊亲生的后,便十分恐惧自己会被丢掉,于是老是急于证明自己在元华仙尊的心里地位不凡,与那些泱泱弟子们不同。
元华仙尊其实脾气很好,极少对弟子发脾气,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实在是身边养的“狗崽子”太欠打,三天两头在他跟前惹事,搞破坏,而且每次打他的时候也没舍得下狠手。
年少不知柴米贵,顾谋花过的那些钱,于清贫到交不起入学费的张嗣润张嗣晨兄弟二人而言,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后来渐渐懂事的时候,他对这两个师兄师弟都额外关照。
“你就算真看不上下修界那孩子,也要记得以后常去瞧瞧,我记得那孩子挺黏你的,今年得有十六了吧?”
“十五。”顾谋道。
“我以前见过一次,长得和那个……一模一样,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他有隔阂吧?”
沧墨长老知道他听不得那个名字,于是适时地略过去。
“……可能吧。”顾谋冷着脸,淡淡道:“就算他没长成那副模样,本座也不可能对那小废物心生喜爱,不过人间萍萍相逢十几年罢了,他往后的人生不归我负责。”
过了大概一个多月,天府之阁的弟子们都渐渐熟悉并接受了这位突然降临的师尊。顾谋长得英俊,也不摆长老的架子,只是常常不爱说话,阴着张脸。
上修界有一个独立于各流派之外的司天阁,里面有修真界最宏伟最威严的的罄竹堂与善恶台,是专门为犯大罪的修士们量刑与行刑之处,罄竹堂里供着的都是明黑白、辨善恶的上古神武。司天阁最初是由仙界设下的,用于规束管理上修界的各派纷争,入学的门槛极高,能进去的都不是些等闲之辈,所以司天阁的修士们都隐隐有些高人一等的意思。
司天阁接到一条从下修界鄞州城递上来的委派,嫌事儿太小又繁琐,便将任务拨散出去,各派谁愿意谁接,其他仙门眼瞅着这次的委派与乞丐有关,纷纷回避了,除魔除妖最怕遇见的就是与乞丐相关的东西,牵扯的凡人数量太大,搜查的范围可能是一整座城池,一不小心还容易死人。
顾谋接了过来,他在下修界待了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遗憾的是,接到的不是祁始国的委派,不然他还可以顺便看一看那个小废物现在过得如何,离开他后有没有天天哭。
鄞州城已经超出了祁始国的领土,离得太远了,下次再去看他罢。
顾谋和张嗣晨与张嗣润二人,以及同行的二十名弟子一起下山,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抵达鄞州城,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座很繁华的城市,熙熙攘攘,街上瞧见不少一身珠光宝气的商人,的确足矣养活一座城的乞丐。
一行人找到了任务的委托人,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商贾人家,开出的委托费十分可观,还主动为修士们包下了一座府邸给他们住,被顾谋拒绝了,带着修士们找了家离得近的客舍安置下来。
委托人姓黄,是一个刚在此地定居做生意的玉料商人,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名叫满儿。
傍晚,他带着几人进了内室,一个半老的妇人坐在床边,妇人看起来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只是脸上挂了两行泪痕。
黄夫人起身将床帐拉开,几人瞧见了床上躺着的孩子,只见那孩子睡着时眉头紧锁,眉目看得出十分清秀可爱,只是印堂处隐隐发黑,嘴唇泛白,脸色蜡黄,两颊凹陷。
如果只是简单的饿的脸色发黄凹陷,印堂不会发黑,脸上也不会浮现出这种灰败之气,张嗣晨上前检查了一下,对顾谋说:“被吸了不少精气,但是不致命。”
张嗣润挠着白净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真奇怪,哪有妖怪吸人精气不吸干的,还留了半条命回来。”
黄氏夫妇愣了一下,二人齐齐看向他。
“他……向来直言,抱歉。”张嗣晨歉意地朝他们一笑,将弟弟拉到身后,悄悄瞪了他一眼。
张嗣润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有些委屈。
不过这话也有些道理,妖怪吃人肉□□血,本就可以将一个活人完全吞下肚,半点证据都不留,可是这小孩只是被吸了一些精气而已。据黄老板所说,满儿找到的时候还活的好好的,因为精气被吸得太多,回来后便整日昏睡,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醒着时口齿不清嘴角流延,什么也问不出来。
“满儿失踪了半个月,我们找遍了鄞州城都没找到,听说这边有不少拐子,我和他娘都差点以为再也将他找不回来了,结果在城南那儿的乞丐帮里找到了他,我儿竟然被拐进了乞丐帮当讨饭的,还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黄老板咬着牙说,眼眶发红,连胡子都气的发抖。
“令郎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吗,失踪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绝对是没有的,满儿只是贪玩,失踪前身上干干净净的!他本是圆圆胖胖、机灵可爱的!如今竟叫人糟蹋成了这副模样,大夫说他这条腿怕是再也……”
黄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捏着帕子颤抖道:“各位仙师,请一定要查出害我儿至此的妖怪,留这么个邪门的东西在这城里,我们一家子日后还得在鄞州城安家立业,属实心中难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