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他们赖着不走,长得个个人模狗样,结果一两银子喝到半夜,你若想赶快还清家里的债,便不要啰嗦,赶紧背两个人上去捆起来堵住嘴,过几日交由徐大人也是一样的,别让他们死了。”
清儿瞥了她一眼,说完这番话后,便和其他几个美人一起扛着看起来较轻的杨初宝、张嗣润与玉书白往楼上走,拖人的着力点十分投巧,看起来经验不少。
张嗣晨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嗣润和谁不好,偏偏和两个最弱的孩子被带去一块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保护他们不受伤。
“哪来的好机会再碰见一帮外地人呐,失踪了也查不出,咱们就别犹豫了,一块儿收了吧。”陪着杨初宝的姑娘也劝道。
顾谋和张嗣晨被关进了黑漆漆的柴房,手脚捆得严实,待门关紧后,他们开始运气逼出体内的蒙汗药。
华灯初上,窗外的绮丽夜景被一道窗纸隔开,外面游湖赏烟花的百姓们一定猜不到,屋内是一副腥气熏天的景象。
“唔……我真的吃不下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一只赤狐妖半现原形,跪在一具新鲜的成年男子尸体旁,尸体肠肚流出,两条手臂已被啃得只剩白骨,右腿只剩下半截,参差不齐,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在徐大人面前还敢偷懒?赶紧吃,吃完了再吃一个,今日才算完!”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青年人狠狠给了他一鞭子,恶声恶气道,鞭子浸泡得血红,抽在赤狐身上便如同铁烙,呲呲冒烟。
张嗣润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睁开一条缝,发现持鞭的是白日里上酒上菜的小厮,而他身后的椅子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虽说身形甚粗犷,却也额正方圆,不似蝇鼠之辈。
赤狐妖被鞭子一抽,面露狰狞尖牙,额心的妖印又红了几分,害怕再被这涂满朱砂狗血的鞭子再抽一下,只得忍着吐意埋头继续吃,肚子已经撑得滚圆。
“不错,这几个阳气甚浓,赏给它吧。”小厮身后的徐大人指了指清儿带来的三个人,他这一开口,玉书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
余光中看见清儿福了福身,张嗣润感到自己被小厮和姑娘揪了出来,拖到厢房中另一只妖的面前,鼻尖吸入一股微微刺鼻又熟悉的味道,他心中陡然一颤,正是早晨那只黄鼠狼妖!
黄鼠狼妖看到丢在它面前的活人,反倒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恐与抗拒:“我……我没吃过人,我不吃。”
“你还是不是妖怪,送上门的肉都不吃?”叫清儿的姑娘嗤笑道,一脸新奇:“人肉都不吃,你还想吃什么?”
黄鼠狼妖面色泛白,咬牙道:“只吃……山鸡。”
“在徐大人面前哪儿由得你吃不吃?少废话,不吃打得你灰飞烟灭!”小厮恶狠狠道,将张嗣润往他面前推了一把。
黄鼠狼妖宛如接了个烫手山芋,连忙将他甩到一边,一字一句地喊道:“不吃就是不吃!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吃一口!”
话音未落,小厮“啪”地一鞭打在他背上,登时皮肉绽开,灼焦的皮肉呲呲作响,黄鼠狼妖抱头痛哭躲闪:“我吃!我吃!别打了!”
张嗣润差点没忍住抽搐的嘴角,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他抓起,手腕动了动准备奋起一击时,竟被黄鼠狼妖一把甩开:“啊啊啊啊救命啊!活的!还是活的!”
众人:“……”
“我说你一妖怪吃个人怎么磨磨唧唧呢,不是活人难道还给你们死人吃,死人身上的精血都凉透了,吃下去能长多少修为?”小厮瞪大了眼睛。
“不、不敢吃。”黄鼠狼妖抱着腿缩在角落,一脸苍白惊惧。
“果真是孬种,竟还装街头乞丐躲避搜查。”
清儿鄙夷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随机对徐大人道:“大人,依奴家看,每日家家户户例行涂抹朱砂已经不够,妖怪们知道附身在百姓身上已经不足以隐藏它们的存在,势必后另寻他法,比如附身在乞丐身上,乞丐没有家人,不会有人专门在他们身上涂抹朱砂,奴家建议您派几名浴鹭门弟子每隔三日在街边乞丐聚集的地方撒上朱砂粉。”
徐大人点了点头,声音粗粝沙哑:“不错,是该如此,你有心了。”
“为您尽一份薄力,乃奴家福分。”清儿娇声道。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吃呀,还想挨打不成?!”小厮踹了旁边抱头发愣的黄鼠狼妖一脚,不耐烦道。
“不、不吃,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黄鼠狼妖眼眶都红了,看了正流着泪拼命进食的赤狐一眼,畏惧地摇了摇头。八壹中文網
“嘿哟!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日便打得你动弹不得,再将人肉往你肚里生塞!”小厮嘿了一声,扬起鞭子便往他背上一抽,打得黄鼠狼妖现了原形,满地打滚,嘴里发出尖利凄惨的嚎叫。
“今日可真算涨了见识,生而为人,却逼着妖怪吃自己的同胞,若是非要他吃个人看看,不如先吃了你!”张嗣润听不下去了,一把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的笔直有力,仿佛不像喝了一整包蒙汗药的人。
“你!你怎么还醒着?”清儿倒退一步,背后蹭到什么东西,转头一看,差点吓得崴了脚。
先前被她灌了迷药的玉书白和杨初宝也站了起来,杨初宝看着还有些晕,撑着他的手臂堪堪站稳。
徐大人警惕地眯起眼睛:“你们是什么人?”
“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浴鹭门就是这般为人除妖的?修道者豢养妖怪,以人肉为饲,这等奇观今日真是头一回见!”张嗣润道。
“看小兄弟倒是有几分本事,想必也是江湖修道之人吧。”徐大人了然一笑,完全没有一点心虚,道:“既同为修道者,本大人也不便瞒你,这不过也是一道修炼之法,且是你们这些散门小派永远望尘莫及的。”
“修炼之法?”张嗣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嗤了一声:“这算哪门子修炼之法,古往今来那么多修诡道术法的前辈,哪个不是修成化妖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修成化妖也不见得是坏事,你看看本大人,像化妖吗?”徐大人站起来,大方地张开双臂,一脸自傲。
张嗣润目光闪烁,眼前的男人体型魁梧有力,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妖纹,且如若面相稍减一些凶气,还算一脸刚正,确实看不出是不是化妖。
“听好了,我乃浴鹭门门主徐之明,浴鹭门广纳天下贤客,像你这般正义凛然找上门来的本大人见过不少,到头来没有一个不心服口服的。”徐之明极有自信地看着他,邪佞一笑:“倘若修成金身只需一个月,筑基只需半年,你难道不想试试?”
听到这句,张嗣润瞪大了眼睛,也压不住心中的疑惑,顺势道:“不妨一说。”
接下来的一盏茶里,张嗣润听到了平生听过的最荒唐的事情。
浴鹭门所谓的修炼之法,的确属于诡道,却不似寻常诡道一般容易走火入魔。妖怪,在民间百姓与修真界来说,无疑是邪恶的存在,妖杀死一个人,人们会憎恶它,叫修仙者逮捕它,而人若杀了一只妖,人们会赞他英勇无畏、为民除害,正是这样的关系,使妖成了就算被杀也不会有人追究的存在,若这些妖能够被利用起来,岂不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能源?
一批诡修者便想了个法子,不再模仿妖怪吸取人的精气,而是以一种特殊的炼制之法,将抓来的妖怪剖出内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留一颗载满其妖毕生修为的丹药,吃下去便可修为大增,而越是修为高的妖怪,炼成的妖丹便越珍贵,所以当抓到一些修为较浅的妖怪,便会多“养”几日让它吃几个人,待精血完全吸收后再行剖丹,吃了妖丹的的真者便有如化妖般强大,却没有妖纹,只是妖丹与灵核的构造不同,无法永存于体内,需要长期食用才能维持。
正是如此,浴鹭门需要大量妖怪,所以向百姓免费发放大量昂贵朱砂,且抓妖不收银两,妖怪无处遁逃。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妖怪附身在凡人身上,却不吃人,只是学着所附之人的举止与家人一起生活,浴鹭门的弟子不会无端跑进百姓家查看,如此便可平安躲过街上的搜查,可妖怪毕竟是妖怪,言行举止与常人总是有异,不少百姓被“家人”怪异的举止吓到,从此便学会了见面给对方抹朱砂粉,揪出来一大批妖怪。
张嗣润听完,想起刚才一脸痛苦地吃着人肉的狐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蹙眉道:“修习此术,终究会付出代价。”
“要不是怎么说,我才看不惯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嘴上倔强,心里却像飞升想到死。”徐之明冷嘲道。
“不,你们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飞升的,真正飞升成仙的,绝不是你这副模样,也干不出这种事。”张嗣润摇了摇头。
“呵,说到底谁也没见过飞升成仙的凡人,本大人尽毕生所能杀尽天下妖魔,佑万人平安,还比不上庙里那些只知道吃香火的塑像?”
张嗣润心道,我还真就见过飞升之人,那人一辈子温良宽让,最后成为一介农夫,在破败漏雨的茅草屋中死去,飞升成仙。
他正欲开口,却见徐之明眼睛闪了闪,将他一把拨开,朝他玉书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