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宝被满屋腥气熏得险些作呕,见他突然往这边走来,吓得心里一颤,往玉书白身后躲了躲。
徐之明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衣少年,一步一步走过去,与此同时,门被人一脚踹开,顾谋和张嗣晨同时闯了进来。
他们在门外蹲守了许久,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却迟迟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便心生疑惑,结果里头直接没了声音,怕这浴鹭门门主伺机潜逃,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哥哥,你们没事吧!”张嗣润看到他们十分高兴。
只见徐之明双眸发亮,完全没有理会突然进门的二人,直直朝玉书白走过去,双眼亮得吓人,他难掩语气中的兴奋:“这位小兄弟……”
玉书白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握紧,骨节泛白。
徐之明无比专注地盯着他这张俊秀白皙的脸,半晌,从喉咙里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我真是糊涂了,说了这么久的废话,竟没有认出旧人……”
“旧人?”张嗣润惊讶道。
顾谋面色微变,整个人像是被天锤击了一下,看向玉书白的目光都有些颤抖。
玉书白却没什么反应,与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睁大的凤眼说明了他此刻的疑惑:“你说的是……我?”
“啧啧啧,多年不见,你不会将本大人忘了吧?”
徐之明邪佞一笑,缓缓道:“竹青公子可真是风韵不减,那次将你放走,本大人回去后寝食难安,后悔没吃上一口。”
“你说什么疯话,玉少宗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鸡犬之辈,满嘴污言秽语!”杨初宝忍不住破口大骂,往日的温和懦弱都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怒火。
&"噢……&"他耐人寻味地看了杨初宝一眼,转头对玉书白轻声道:“原来你姓玉,真好听。”
“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也没来过鄞州城。”玉书白冷淡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攀上高枝修了金身,便忘了本,是不是?”徐之明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门口二人。
“是他们?你如今跟着的人是谁,来我这儿吧,我可不比那些花架子差。”说完,便伸手去摸他的脸。
玉书白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利落地甩开,一字一句道:“我不认识你,滚!”
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模样,哪怕只是一句滚,张嗣润都惊了一下,看来玉少宗是真的被这等无礼之人惹怒了。
“哟!”徐之明惊讶于他力气之大,被甩开的惯性差点让他脚下没站稳,思过后眼中染上更为兴奋的神色,他颤抖道:“还是如往日一般火辣,本大人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带劲的人了……”
他顿了一下,又转头朝看傻了的小厮道:“阮嬷嬷今日在不在,把她叫进来。”
“是,是!”
“你不认识我,有一个人你总会认识吧,嗯?”徐之明玩味地看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
不多时,小厮领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妇人手里还拿着抹布,想必刚才还在收拾桌椅。
“阮嬷,你仔细看看,这人认不认识?”
被称作阮嬷的妇人年近六十,脊背佝偻,走近仔细瞧了瞧玉书白,后者皱着眉头,显然已经不耐烦,想动手。
“啊!”阮嬷惊叫一声捂住嘴,道:“老奴认得他,他从前在楼里当过兔子,似乎是叫……叫什么竹青公子。”
“哈哈哈哈哈!”徐之明爽朗大笑,粗声粗气道:“好啊!得亏我把你的卖身契扣在手上,否则都不知道今日要怎么与故人相认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不是他一点都没变化,老奴也认不出来啊!”
阮嬷一脸不敢置信,其实刚进来的时候,他是没认出这人的,眼前的少年与当年被卖来的孩子神态没有半点相似,如若不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
“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吧!”徐之明大手一挥,得意极了,只觉得浑身此刻都躁热了起来。
张嗣晨看了看顾谋,一脸难以言喻,后者脸色微微发白,紧咬牙关,随时要冲上去一决死战的样子。
张嗣润和杨初宝有些惊愕,倘若一个人说还好解释,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话,并且都说了竹青公子四个字,难不成多年前真的有一个和玉少宗长得极像的人在这里当过……
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怎么样,小兔子,别垂死挣扎了。”徐之明慢慢凑上去,靠近他的右耳小声说了一句,耐人寻味:“还疼不疼?”
说完,趁着玉书白怔愣的空当,伸手去抚摸他的右脸,当手指触到他温软皮肤的那一刻,突然被一股剑风打开了,他惨叫一声:“啊!!!”
玉书白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走到顾谋身边。
徐之明抱着鲜血横流的手,看向他们几人,怒不可遏:“是哪个不想活的东西!”
“不好意思,废话太多,困了。”顾谋手握白剑,浑身散发着森冷之气,毫不犹豫地朝他击去——
徐之明堪堪躲开,剑风劈在他身后,厚重的实木桌子裂成两半,可见其威力极大,他双眼闪烁着火光,青筋迸发,双手化出一把血红的弯刀!
“好浓的妖气。”张嗣晨道。
顾谋冷眼看着他,正欲出击,却忽见一道青色身影从眼前掠过,接着徐之明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滑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带出一地鲜血,一双眼睁得溜圆,竟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夺去的性命。
别说他没反应过来,众人也都僵在原地,房间内一片寂静无声。
玉书白不知何时已换了个位置,站在厢房的另一端,双手捏着一根绷紧的白线,线上带着淡淡的血迹,除此之外一身干净。
“司天阁有训,见化妖,杀。”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说罢,将灵力凝成的白线化去。
“……”杨初宝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面色苍白地看着地上那颗生动的头颅,见他双腿发软,张嗣润连忙扶住他。
连张嗣晨和顾谋都愣住了,迟迟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无疑是一种极其考验灵力控制的杀人方式,要凝出那一根线,比起凝出一把剑难上百倍,玉书白竟那么轻松地做到了,那么轻松地……杀了个人。
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张嗣润给他讲的那个关于玉家小少主四岁时的故事,在今天前他还觉得是谣言,一个三四岁的稚子怎么可能说得出那般咄咄逼人的话,此刻却是信了。
直到此刻,顾谋才陡然惊醒。
玉书白,叶寻良,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原来,他真的是化妖。”张嗣润唏嘘地摇了摇头,走到前观察地上的尸体。
玉书白转过身来,点点头道:“嗯,虽未见妖纹,确是化妖无疑。”
“哇,你刚才那招真是太漂亮了!一招取其头颅,也少了我们一番恶斗。”
张嗣润惊叹道,看着地上的头颅,截面平滑整齐,干净得没有一点碎骨,越看越能挖掘此招的利落之处。
“这只化妖和我们平常见到的很不一样,没有妖纹,妖气却甚浓,说明其修为深厚,若是一场恶斗恐怕难以收场,遂用此巧计。”
玉书白谦虚地笑了笑,道:“多亏了陈仙君悉心教导,灵力控制得比以前稳了许多,才有机会使出这招。”
顾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虽是浴鹭门门主,却好将此法四处散播,以此术法修炼的人恐怕不止浴鹭门一派。”
“方才我还担心呢,此法若真像这个姓徐的所说,不会走火入魔也不会变成化妖,我倒是没个理由去阻止,毕竟没有哪个修仙者会为了救妖怪而去杀掉其他修仙者吧!”
张嗣润松了一口气,余光瞧见一抹血色,惊声道:“玉少宗,你的手?”
玉书白闻言,才抬起双手看,才想到刚才那根线的头尾没来得及钝化,就如同握了把刀子,此刻已是割出两道长长的的血痕。
夜深了,客栈旁边栽了两颗梨花树,梨花虽没有盛开,树叶的气息也随着风吹进窗里。
玉书白坐在床边,看着顾谋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低头专注的模样,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不要碰水。”包扎完后,他说了一句,玉书白点点头。
顾谋将药箱收拾好放在桌上,起身准备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不经意问:“刚才在花满楼,那个人在你耳边说了句什么?”
没想到顾谋会问这个问题,玉书白脑中闪过一片空白。
“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顾谋目光平淡地看着他,良久,久到玉书白有些坐立难安了,才道:“还疼不疼?”
玉书白一愣,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手,才笑了笑,摸了摸手心的绷带:“小伤,不疼。”
听到他的回答,顾谋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走廊的油灯被风吹得左右晃动,将那张冷峻的面容照得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
他的右耳,果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