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良!!”在门口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刻,顾谋终于喊出了声,身体脱离控制,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过去:“你回来………你要去哪儿?!”
玉书白心里一紧,跟着顾谋跑出了泼墨堂,穿过这扇门竟直接来到了曾经的“叶府”。
就是这里了,幻境结束的地方。
顾谋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不知为何,无需运气就知道自己此时灵力全无,他毫不犹豫,拔腿朝着曾经居住的寝舍跑去。
偌大的叶府,看不清脸的侍女与仆从来来往往,蓝衣婆子打翻的水盆,假山上的两只鸟儿啾啾,雕栏画壁在身边闪过,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画面完美契合。
这些事物越是熟悉,就越是令顾谋心中不安,他害怕得牙齿打颤,却没有停下脚步,凭着记忆里的路线寻找着,后背冷汗透湿:“叶寻良,再等等我……”
这一次,我一定不能让你死,求求你多坚持一会儿,等我来救你!
叶府楼阁极多,地形复杂,顾谋脚不沾地跑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站在了自己的寝舍门前,喉咙突然被人扼住了似的,难以呼吸。
又是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感觉,顾谋从未感到如此恐惧,他颤抖着推门闯了进去:“叶寻良!”
只见,叶寻良躺在血泊中,身下的献血染湿了整张床铺,他双目紧闭,身边的位置却空着,仿佛在等待一个人的加入。
叶寻良,还是死了。
还是没来得及,还是来晚了……
顾谋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心中最后一棵稻草被毫不留情地掐断,他大吼一声,扑到床边看着眼前的血人,眼泪夺眶而出,难受得语无伦次:“叶……叶寻良……”
玉书白站在门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叶寻良你说话啊,你说话啊!”顾谋抖着唇将冰冷的尸体抱进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怀里的人却没有一丝反应。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又一次死在我面前,你叫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他紧紧抱着叶寻良的身体,溃不成声地晃着他:“求求你别丢下我,我们好不容易再见一面……”
一阵风吹过,玉书白觉得脸上冰凉,他抬手一摸,不禁嗤笑一声:“玉少宗,你这是怎么了?”
顾谋的反应太强烈了,很不对劲,怪不得香怡那么自信,一朝赌上性命。
“他就这样死了,其实也不错。”玉书白看着那个哭得毫无尊严的顾谋,失神喃喃:“反正最后也是死在我手里。”
香怡说得没错,他死了不好吗?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只是提早了一步而已。
顾谋的身体已经慢慢朝外渗血,星星点点透出外袍,这是邪气入体的初现,也是意志慢慢消失的过程,他笨拙地摸着叶寻良冰冷的小手:“我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了,对不起,这么多年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凶你了,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听到这些话,玉书白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他仰头嘲讽地笑了笑,慢慢走近,对方却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毫无察觉他的靠近,也察觉不到身上大片大片洇开的鲜血……八壹中文網
他就要死了,他马上就死了……玉书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是上扬的。
陈仙君,你也有今天。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你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顾谋将额头埋进冰冷的掌心,边哭边笑,声音里带着无力的苍凉:“什么玉书白,都不是你,我思念的人一直是你啊……只有你……”
玉书白的脚步陡然停住,仿佛被电打了一下,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却清晰地听见顾谋绝望的呓语:“我找不到你了,叶寻良,我来陪你好不好?”
——“比起那个废物,我,玉书白,不是更得顾谋的倾心吗?”
——“那种目下无人之辈,除了心头的那点愧疚,永远都不可能对一个金漆饭桶付出真心的。”
他听见自己的脑中回荡着这两句话,这是他曾亲口说出的,算无遗策的定论。
玉书白身体僵硬,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谋回头看了一眼,并无反应,玉书白在才发现他的瞳孔竟已开始扩散,嘴里却呢喃着:“等等我啊,我这就来找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没有看不起你,我……喜欢你,思念你。”
那三个字让玉书白用力地红了眼眶,心中从未有过如此震撼,他扑过去将顾谋掰过来,狠狠吼道:“你要去找谁?!你不要命了吗!”
他目光涣散,泪水潸然而下:“去找我的叶寻良……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原谅我?”
——“生门,幻境的最高级别,能圆世间一切求不得。”
玉书白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抱住他血淋淋的身体,眼泪夺眶而出:“我在这里,不要去找!”
“不,你不是他……”顾谋摇摇头,机械地挣脱他的手臂,意识湮灭的前一秒突然猛被拉回,瞳孔骤然放大,因为他的嘴唇被人含住了。
玉书白跪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虔诚而温柔地吻着他干涸的唇,碾磨、舔舐,离开前还轻轻咬了一下,一下子咬醒了顾谋的意识,他浑身僵硬,愕然看着眼前的人,未语先泪下:“你……”
“我原谅你了,我也喜欢你,思念你,执念是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玉书白的眼睛像装满了碾碎的星星,湖水一般清亮,在顾谋的唇上啄了一口:“别睡,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顾谋泪眼朦胧看着他,看得玉书白心都碎了,又轻声问了一句:“好不好?我带你走。”
“好。”
——另一个幻境。
四周硝烟弥漫,地面的血迹随处可见,嶙峋斑驳,仿佛狰狞地盯着路人。
十五岁的张嗣晨背着生病的弟弟,光着脚走在街上,笨拙地避开身边的路人,没有人为他们侧目,因为……路人都没有脸。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已经有些畸形的小腿,上面有枯枝划过的伤痕,有摔倒在地滚上的尘粉,鞋子已经破了,他只能光着脚板,一家家地敲着门。
“有没有人,可不可以讨一碗水?”
“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人给他开门,恍惚间瞧见一家医馆,他面露喜色,背着弟弟赶紧跑过去,嘭嘭嘭地敲门:“有人吗,我弟弟生病了,求好心人给些伤寒药好吗!”
“有没有人,我弟弟得的是普通伤寒,不是祟疫,您行行好!丢一包药出来好吗?!”
依旧无人应答。
张嗣晨将身上用来固定小孩的布条一圈圈松开,扶着张嗣润靠在医馆门上,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烧得烫手,满头大汗,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藏在眼皮里,舍不得睁开一下。
他抹了把眼睛,却没有继续敲门,只是瘫坐在地,对昏迷的弟弟是说:“怎么办,嗣润,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等哥哥出去了,马上救你。”
是的,他知道这是幻境,从进来的第一刻便知道。
这次他没有犹豫,狠心将“小嗣润”一刀捅穿,可是幻境并没有结束,眼前的嗣润也没有死,伤口在瞬间恢复,依旧发着高烧地躺在路边。
这场幻境,恐怕没那么简单,难不成是要治好小嗣润?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帮帮我们,求你们了……”张嗣晨跪在医馆前,无助地敲着门。
突然,余光发现小嗣润的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蔓延,他心里一惊,连忙翻开他的衣领,那些逐渐蔓延的东西,竟然是蜘蛛精的妖纹!
“嗣润!嗣润!”张嗣晨吓得双手一抖,难以置信。
不是风寒吗?为什么会这样……
嗣润也……感染了祟疫?
不可能,当年祟疫横行,他总是躲着人走,路边捡回来食物总要洗得干干净净,上面不能有一丁点可疑的血液。
正是这份谨慎,几度差点饿死街头,最困难的时候,五天只有一根黄瓜,两人一点一点掰着吃,一路磕头求施,一碗稀粥都是恩赐,终于让他们熬过了最凶险的妖变时期,整整两年。
张嗣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嗣润的身上逐渐布满妖纹,那些妖纹肉眼可见地开始溃烂,化脓……
一时间,不到两岁的孩子,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啊啊啊啊!”
他疯了一般猛地弹出去,险些将眼前的“东西”一脚踹开,颤抖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