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向元华大人说了这话?”李玥一边铺被子,一边惊道。
“对啊。”秦慕蓝低着头,闷闷不乐。
李玥见了她这垂头丧气的鹌鹑样,思索道:“我在家时,曾听母亲提过元华大人的事迹,说去年观景春宴上,东海国也受邀参加,他们那儿民风豪迈,东海大公主酒醉三巡便当着宴会的所有人向元华大人表明心意,结果遭大人婉拒,此后大公主每年都会给元华大人传银蝶,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师兄高风亮节,为人正派,怎会随意答应陌生女子的表白?”
“这你也倒清楚?”李玥抽气,又作惋惜状:“况且,那可是东海国的大公主,而非任何一门仙派可比的,元华大人若娶了公主便是国婿,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又怎样,东海大公主相貌如何,与我相比又如何?”秦慕蓝勾起唇角,带着一丝不甘与不屑。
“自然是不及你,可光凭身份,便压了你不知多少倍了,所以你又何必沮丧,这不是挺……”正常二字还未说出来,李玥就遭秦慕蓝狠狠一记眼刀,立马状似害怕躺下睡觉。
秦慕蓝心中涌上一丝愤懑,百味陈杂,一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揪着枕头回想白天的事情,脑中全是那人一身覆莲学炮、如竹如玉的身影,有时在饭堂相遇,师明华总是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在角落,秦慕蓝凑上去与他一同用饭,说笑逗他开心,他也会无声地微笑。
那时候的秦慕蓝,总是以能让元华师兄露出除面无表情以外的其他情绪为骄傲,殊不知大多数时候,对方只是为顾全礼貌。
不知不觉,听学已经过去半年,因今年送来的孩子年纪尚小,各大门派便请示将学期改为两年。
听到这个消息,秦慕蓝高兴得两天没烦师明华,躲在房间里暗自发乐,而整个天府山最郁闷的,莫过于顾小墨。
听学期间非紧急情况轻易不可串峰,串派,所以自开学一别,顾小墨已经许久没有机会来天府山寻好友了。
说是过来寻友下棋玩乐,实际上更多的时候,则是溜到山下的瓦子里柳宿花眠、彻夜不归,长了一张风流潇洒的好皮囊,外边的莺莺燕燕从未断过。
这不,才刚过完元宵,各派开放两日允准下山,清净峰峰主便拖着独子顾小墨来到天府之阁讨善恶台一用。
“我家这是个混账!尊主可知方才老夫从哪儿将他揪出!”他爹狠狠地将他摔在善恶台上。
察觉到脚下的台子开始运作量刑,顾小墨连忙跪好,一改方才的倔脾气开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爹,我再也不敢了!”
“你个混账东西!若不是老夫下山采买,看到你拉着六名女子逛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春楼里出来的老鸨!”
顾小墨眼睛一亮,抬头道:“爹,你懂得也不少嘛。”
“逆子!”峰主险些没站稳,从台下的刑架上抽出一根鞭子狠狠甩在顾小墨腰上,好大一声惨叫便随着怒吼响彻云霄。
恰巧,秦慕蓝准备从善恶台抄近道给学究送书籍,被这一声带着寒气的鞭响吓得一抖,手里的书都掉了。
几人听到动静,往那边看了一眼,一时间连顾父都愣了一下,只见一名身姿曼妙的少女正蹲在地上一本本地往膝盖上捡书,长发垂落,只露出半张脸,不禁想起了几年前修真界在南海捕获的一只鲛人,可谓惊鸿一瞥,这少女竟比天生美艳的鲛人还要精致几分。
伏在善恶台上的顾小墨原本龇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捂着屁股,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无意间朝那边瞟了一眼,瞬间呆住,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
待少女走后,顾小墨脱口而出:“天府之阁竟还有这等……”
“臭小子!你活不耐烦了?!”顾父狠狠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怒目圆瞪。
待回去后,往常忘记一个姑娘只需个把月,现下竟整整惦记了一年,直到第二年快结业时,他才在结业晚会上再次见到秦慕蓝。
当时,秦慕蓝在台上弹了一曲月琴,琴技至多中庸,台下掌声却足以震天,神水宫的女弟子们齐聚一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完毕后,大家都自由生火活动,顾小墨有些痴愣地坐到师明华身边,被好友察觉异样:“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
“我恋爱了。”
“哪家仙子啊?”师明华顿觉好笑,这小子常常把单恋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不知道,她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正在让我爹打屁股!”顾小墨挠头抓狂,“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我的脸,我宁愿她看清的是我的屁股。”
“不知羞。”师明华睨他一眼。
说话间,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走近,手里拿了一捧黄紫相间的野花,捂着脸塞到师明华手里,不等他拒绝便转身跑了,周围响起一阵起哄的笑声。
师明华拿着花捧,有些手足无措,顾小墨见状一把夺了他的花:“你不要我要,矫情劲儿!”到手后,才发现裹着花枝的手绢上绣着一个名字“秦慕蓝”。
“秦慕蓝?那姑娘叫秦慕蓝,看着挺清秀的,就是有些害羞。”顾小墨将花儿丢到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手绢,长腿随意一搭,引来周边少女含羞惊叹。
见他将手绢摧残得有了褶皱,师明华眉心一蹙,将花儿拾掇起,拿过手绢重新裹好:“这也是他人的心意,不可轻怠。”
顾小墨就着草地往后一趟,闭上眼惬意笑道:“这姑娘吃不准你的性子,虽有些小聪明,知道你收了礼物后无论也做不出随手丢弃的事情,但与外头那些姑娘没什么两样,送个花儿都羞得不敢见人,没前途呀……”
“没前途?”话音未落,只听一道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可否请教公子,慕蓝需怎样做才能吃准师兄的性子,才算得上有前途?”
还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接的女孩,顾小墨双眼一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要追咱们大名鼎鼎的元华仙君啊,需得……是你!!!”
顾小墨还以为自己思念美女出幻觉了,连忙狠狠闭了闭眼,看看少女,再看看师明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原来是这样,那太巧了,正好就是我。”秦慕蓝展颜一笑,一双璨若星辰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透着灵气与狡黠,好看得不得了。
“顾小墨。”师明华顿觉不妥,开口提醒。
“不是,姓师的,就是这位姑娘在……追求你?”顾小墨仍然不敢置信:“她就是秦慕蓝?”
“……”
“兄弟,你……太幸福了!”顾小墨半天才冒出这一句话,牙都咬酸了。
待秦慕蓝与朋友离开后,顾小墨惋惜道:“你干嘛这样对人家姑娘,人说十句你才回一句,请你一同篝火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喜篝火。”师明华淡淡道。
顾小墨听出了话里的含义,试探道:“你当真对她无意,一丁点儿意思都没有吗?不会吧,你还是……男人吗?”
“身承师业,自当清心,结业在即,不敢害人错付心意。”师明华仍是一派正相,起身准备回房。
“哎,你要是真对她没意思,我可就上了?”顾小墨玩笑道:“啧啧,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顾兄。”师明华突然停下动作,目光冷肃地看着他:“请不要影响秦姑娘的名声,结业后各回门派,若秦姑娘与你缘结一时,毁掉的便是她的一生。”
顾小墨看着他严肃的样子,磕巴道:“你……什么意思?”
“她是神水宫收留的外门弟子,无母族。”
顾小墨一愣,才明白师明华的言下之意:你父亲可能让一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女孩入门吗,倘若做妾,便是糟蹋姑娘一生。
思完,师明华仍然冷脸看着他,将顾小墨瞧得一阵哆嗦,顿觉好笑:“你这么紧张作甚,平时我说这话的次数还少吗?可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紧张。”
“……”师明华转过身去,摩挲着手里的捧花手绢,阵阵幽香萦绕鼻间。
“师明华,来喝酒?”顾小墨邀道。
“不了,还有几封请愿书未处理,我先去趟泼墨堂。”师明华谢绝邀约,走了。
他这一走,顾小墨顿觉无聊,便去找了几个平时玩得最多的狐朋狗友,几人商量着等值山门的换班,换成熟悉的好友,便偷溜着下山喝酒寻乐去。
换班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三五个少年便来到常聚的屋里,偷摸翻出柜子里藏的美酒,美酒量足,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们酷爱谈天吹牛,越说越口齿不清,喝得昏天黑地,不闻窗外事。
另一边的泼墨堂则是完全不同的情景,师明华拘束地站在书架后,低着头耳朵通红,进退两难。
少女一手拿着清酿的酒坛,一手将师明华“困”在书架上,轻咬粉唇,泪水盈在眼眶里:“师兄,慕蓝究竟哪里不好,亦或是师兄嫌我……家世单薄,与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