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牧阳见地上人这般的模样,心中既有担心,又夹杂着一丝希望,那掉落的坠子正是当年他王府遭难时,他爹在死人堆里捡到的,是他爹与他娘的定情之物,如今香竹姨竟认出了那枚坠子····
“香竹,可还记得然儿?就是这坠子的主人。”
柳相语气缓和了些许,夹着些颤音,小心翼翼的朝地地上的人询问。
不知过了几时,蜷缩着颤抖着的人,才放开了自己的捂着双手的脑袋,再抬头时,眼眶已是红肿万分,满脸已经布满了热泪。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那跟前的翠绿坠子,摩挲着那坠子上刻着的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下,随后痛苦的叫了声:“小姐!”
行为举止间再无半点痴傻症状。
“香竹姨,你···”
柳牧阳自然也是发现了眼前人的变化。
“老爷,大公子!是香竹对不起小姐,都怪香竹!”
地上的妇人脸上是掩不住的悲色,一句话便预示着柳相夫人的下落。
“此话何意,然儿她呢?”
柳相已然无了方才那番倔强之意,此刻眼里满是失落与绝望,只肖香竹的一句:“小姐她,当年便已被贼人所害!”
这个曾经血战沙场的男人此时心中如策马奔过,又如万箭齐发。
“不可能,我的然儿,我的然儿····”他像了疯般跪在地上,哀嚎嘶吼着,任凭泪与涕横流于面。
“老爷,这是小姐临终前所写,还有这把金锁是她留于姑娘之物。”
香竹小心翼翼的从那个破布包里掏出一个磨损些旧的木匣,泪眼婆娑的颤抖着递到柳相跟前。
后者抬头,颤抖着将那黄花梨木匣接过,放在手里,沾满泪的脸上才算是露出一抹笑来,他看着匣子上的花纹,又想到了她那日娇羞生气的模样。
她说:“柳郎,如今这城中的夫人们可都兴戴那桃花珠钗,前日去赵家娘子的乔迁宴上,姐妹们都有了这桃花珠钗,偏我没有,柳郎可是日来公务繁忙,忘了给我买桃花珠钗这事?”
他回她:“夫人可看这是何物?”
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宽袖中拿出那黄花梨木的盒子来,送到她面前,她接过,打开,脸上便是藏不住的欣喜。
“柳郎,你竟买了为何才给我?若是早些时候给我,曾还会被姐妹们调笑,哼!”那笑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成了娇嗔的抱怨。
“夫人如今正值要紧时刻,这桃花珠钗鎏金尚重,钗环利簪众多,恐一个不小心便会伤着夫人,柳某怎么舍得?可若是不买,又恐夫人心爱的桃花珠钗卖光了去,便想着先给夫人买好了,等来年夫人生产后,身子好些了,在献给夫人!”
“那便,就依柳郎的!”
她娇俏的样子如昨日般,在他眼前闪过,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能亲眼看着她戴上这桃花珠钗。
“然儿····”
思及此,柳相脸上又没了方才那抹笑意,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意。
他颤抖着将那黄花梨木盒子打开,盒中赫然躺着一缕沾着血迹的青丝锦带。
“啪~”
黄花梨木盒落地,盒中的金锁落地,柳牧阳将那块金锁捡起,锁面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行字:“吾儿若君安乐!”
柳牧阳看着那串字,不由自觉的轻声念道:“若君··柳若君··!”
地上的柳相则是把手中的血书捧在手上,滴滴老泪滴落于那发着黑红的血字上。
“柳郎,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便是不在人世了,可无论如何我都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如你所愿,是个女郎,将来你一定要将她接回家好生照顾,名字还是以前我们商议好的那个,就叫若君,如此,我这一生便再也没有了遗憾,若多年以后,你还思念于我,便来将我接回家,自此以后,勿要挂念我,我会像你从前与我读的话本子那般,化于这世间任何一物,长伴你···”
那血迹便于此处干涸,他一想到写此书之人许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他一想到她那般怕疼的人在那般情景下拼着性命,诞下了他们的孩子,他一想到她流着泪写下这些安慰他的话,他的心就如蚁噬般千疮百孔。
“然儿,是我没能护住你,是我···”
他将那血书捧在胸口处,双眼空洞的如行尸走肉,口中只是念念不断。
香竹也满脸的自责:“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小姐,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柳牧阳虽未表露伤心之色,可俊朗的脸上早已是涕泗横流,可事到如今,他还能做的事,便是随他爹一起将他娘的尸骨寻回来,入土为安,将他多年未见的妹妹接回来,好生照看,将当年害的他柳家人亡家破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香竹姨,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娘的遗地?还有我妹妹下落何处?”
俞时节将自己袖中的帕子递给了一旁的人,柳牧阳接过,掩了面上的泪,红着眼朝妇人问道。
“小姐的安眠之地我是到死也不会忘记的,当年我们被那伙贼人追至双流,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小姐腹中突然发作,我便知是要临盆了,只得找了一座破庙,让小姐将姑娘生下来,可小姐本就受了伤,生姑娘的时候,那帮畜生就在紧随其后,为了保住姑娘,小姐硬是没哼叫一声,甚至···”
香竹说到这便是咬牙切齿,热泪再流满面。
柳相手里攥着那张血书,带着些许颤音:“甚至··甚至什么?”
“甚至都未曾让奴婢点上一堆柴火,那么冷的天,小姐她就···”
那一抹一大把的猩红她到现在都忘记不了,她还记得她家小姐平日里那么有生机的一个人,那一日皎洁的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却只剩下了惨白。
她叮嘱她:“竹儿,你一定要照顾好姑娘,切记万事小心···”
“我将小姐的尸首就埋在了那间破庙之中,后来便带着姑娘一路逃到了双流,那时我早已身无分文,我一介女子又带着个孩子实在难以为身,我甚至想着去进花楼,可那老鸨见我带着个孩子,二话没说便将我赶了出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着去偷些吃食来,便趁着夜色进了一户人家里,可手还没碰到锅中之米便被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