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过闻珩这时候会来敲门。
尤语宁挂断橘子的电话,握着门把手,侧身让开一些空间:“有事吗?”
“看见一些东西。”闻珩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尤语宁的表情,从她身侧进门,“过来看看。”
“是看见了那些视频吗?”
“嗯。”
闻珩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抬眼看她:“这次又打算怎么处理,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尤语宁把门关上,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你觉得我能得罪谁?”
“那多了去了。”闻珩不以为意,“好欺负的人最容易得罪人。”
“为什么?”尤语宁不懂其中意思,“脾气好不是才不容易得罪人吗?”
“好欺负跟脾气好呢,是两回事。”闻珩眼神示意她倒杯水,“好欺负的人谁都能欺负,可不就容易得罪人了么?”
尤语宁接了杯温水给他,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你这都是歪理,我跟人相处挺好的。这些视频只是凑巧被发到网上又凑巧火了,网上的人发泄情绪,发言比较随意,我并不在意。”
“哦。”闻珩端着水杯耸肩,“我无话可说。”
“……”
室内短暂寂静,闻珩似乎打算继续沉默。
尤语宁想了想,求助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些视频都消失呢?”
总不可能一个一个私信叫他们删除吧?
“不是不在意么?”
“……我说的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但我不想自己的视频出现在网上,还被疯转。”
“热度过去自然就没人转了。”
“……”
这道理尤语宁又怎么会不懂,哪怕是顶流明星出了绯闻,也顶多是多被讨论一些日子,不可能会一直被人随口提着。
但她所求不止如此,还想要那些视频立即消失彻底,以免被任莲看见找过来。
好半晌,闻珩主动开了尊口:“办法呢,也不是没有。”
尤语宁看他:“什么办法?”
“我替你澄清一下。”
“不行。”尤语宁立即反驳,“我不要。”
闻珩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哂笑:“怎么,真想当我绯闻女友?”
“反正你不要出面。”尤语宁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只知道不能让他被发现,“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反正总能想到的。”
“行了。”闻珩看了眼手表,眉梢一扬,“应该也快好了。”
尤语宁不解:“什么?”
刚问完,闻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接听电话,打开免提,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恭敬的男声:“闻先生,您要的律师函已经拟好了,随时可以发出。”
“行,发我。”
电话挂断,闻珩的手机上多了一份加盖公章和签名的律师函。
尤语宁还有些没回过神:“什么律师函?”
“当然是……”闻珩不以为意地挑眉,“用最有效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益。”
他一边说着,手机里那份刚收到的律师函已经给各大视频主私信发了过去。
不过几分钟,尤语宁再刷新,他们共同出镜的视频已经所剩无几。
但是,她在sw酒吧打架子鼓的视频因为没有闻珩出镜,闻珩的律师函对他们没用,所以那些视频一条都没少。
闻珩发完律师函,一抬头,见尤语宁盯着他看,不着调地问:“对我更心动了?”
尤语宁犹豫着,问他:“这律师怎么收费?”
“你想找他帮忙?”
“看着好像还挺管用的。”
“哦。”闻珩挑眉,“是我的私人律师。”
“……”尤语宁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炫耀自己有个私人律师还是什么意思,“能借我用一下吗?”
闻珩斜眼看她:“这次怎么不发你的照片给人证明身份让人删除视频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闻珩冷笑了声,打了个电话:“过来一趟,带上你的东西。”
挂断电话后,他的脸色看上去依然很臭。
尤语宁不太懂,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臭。
但是,心底很感激他愿意帮自己。
“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闻珩冷不丁地开了口,尤语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啊?不是你已经叫了律师过来帮忙吗?”
“然后呢?写封律师函,吓吓别人,这就算完事了?”
“不然呢……”
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呵。”闻珩看着她,冷笑了声,“就你这样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尤语宁不懂:“什么意思?”
“不打算将那些人一起告了?杀鸡儆猴,懂么?”
“不必吧……”
她的本意就是只要那些视频消失就好了,别的都无所谓,被骂也没什么很介意的,反正早已习惯。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视频会突然出现么,之前那一条,可是一月初的,现在已经二月底了,突然爆火,不觉得蹊跷?”
“……”
是很蹊跷。
但是,她所在意的点,一直都不是这些。
她怕的是视频被任莲看见找过来,怕自己的粉饰太平被人揭穿,怕闻珩知道自己背后有个这样糟糕的家庭、不堪的过去。
所以,她不想告那些人,也是怕事情闹大了,会让任莲知道。
总之,这个僵局是她自己要走进来的。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她说,“我只想要那些视频消失就好了。”
“行。”闻珩好像是真生气了,“等会儿律师来了你有什么想法自己跟他说,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他直接起身离开。
尤语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生气,见他气得要走,也跟着起身。
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脚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门铃在响。
闻珩刚走到门边打开门,柴菲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宁宝你没事吧,我——”
柴菲一抬眼,看见闻珩出现在门口,下意识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没走错,没说完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
“你……”
“学姐。”闻珩冷冷的模样,“看见我很惊讶?”
“不是……”
尤语宁见状,快步走过去:“菲菲。”
柴菲抿了抿唇,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尤语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闻珩,闻珩却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过来有点事。”
柴菲直觉不对劲,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在。
“之前一直忙着追韶光学弟,忽略了你,都没仔细问过,你跟闻珩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在你家里?”
“……”尤语宁想了想,把柴菲拉进门,“菲菲,我跟你说件事。”
-
不远处韶光的住宅里。
灯火通明,落地窗外明江边上夜色正好,室内一角空气加湿器加了香薰的雾气腾腾袅袅,发出很细微的声响。
客厅的休息区域里,闻珩跟韶光面对面坐着,正一人对着一台电脑忙碌。
俩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空间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
不知过去多久,韶光双手离开键盘伸了下懒腰:“直接让她告吧,这些视频比雨后春笋还冒得快,采取法律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闻珩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像是害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听见这话,头也没抬:“她不想。”
韶光眉头一紧:“也是,宁宁学姐瞧着性子太软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笑了下。
闻珩抬眼:“笑什么?”
“没什么。”韶光食指勾了勾鼻尖,“就是觉得,如果是菲菲学姐遇到这种事,大概会直接在评论区里跟人撕起来。”
“……”
闻珩被搞得有些烦躁,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捞起一旁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别睡了,有事。”
电话那端传来陈绥愤怒的骂声:“是不是有病?有病看医生吃药,别他妈找我,大半夜你寂寞就去找个女人,烦我干什么?”
闻珩开了免提把手机丢远,等他骂完了才问:“醒了没?”
“艹……”陈绥低骂了声,“醒了,有屁快放。”
“sw酒吧开业第三天晚上捧场的客人都是你朋友圈的?”
“谁他妈都能是我朋友?那都是别人给我拉的。”
“朋友的朋友?”
“再远点。”
闻珩懂了:“叫你朋友的朋友,让他们的朋友把那天晚上录的视频删了。”
陈绥听得脑袋直发懵,不耐烦地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视频?”
如果不是为了尤语宁,闻珩是拒绝跟陈绥沟通的。
这人读书那会儿就一身流氓痞气,现在倒是收敛了些,但是跟他说话还是让人觉得头大。
偏偏尤语宁也不提要用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他倒是想像资本压热搜似的给她都压下去,又怕适得其反,引起更多人讨论。
从尤语宁家出来后,他就直接来了韶光这里。
俩人对比了那些视频发布者的ip地址,发现并不是同一个地址的不同小号发出来的,因此排除了别人找营销公司故意搞事的可能。
眼下摆在面前的解决方法无非就那几种,直接出面替她澄清她不许,又不肯闹大将那些人告了,别的旁门左道风险太大,最后还是要反噬到她身上。
思来想去,这通电话才打到了陈绥这个混蛋这里。
闻珩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省去一些尤语宁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细节,叫陈绥现在就去处理。
“哦……”陈绥一边听一边迅速翻看了视频了解情况,“尤语宁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这些人不是瞎放屁吗?”
“行了,这就给你办妥,小舅子。”
闻珩薄唇轻启:“滚。”
陈绥不仅没生气,还哈哈笑:“迟早得叫我声姐夫,放心,姐夫这事儿一定给你办妥,但姐夫我可不保证网上其他人有没有保存,那些我可管不着,你再想想办法。”
“行了,跪安吧。”
闻珩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绥从读书那会儿就挺混,认识的人不少,三教九流什么圈子都有他朋友。
人多好办事这句话在此时得到完美体现,几通电话打出去,人都笑嘻嘻恭恭敬敬地问什么风把他出来了。
将事情简单几句说了个大概,那些人就打包票似的应了,马上安排下去。
闻珩掐着时间搜了搜,见之前那些视频不仅没有飘在首页,甚至主动搜索出来的也不再全是尤语宁在sw酒吧打架子鼓的视频,而是一些其他架子鼓相关的视频,这才捏着眉心给陈绥打了个电话:“谢了。”
“小问题啊小舅子,洒洒水。”
-
另一边,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尤语宁刚和柴菲聊完天。
像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惊人的消息有些缓不过神,柴菲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摆摆手:“你等我捋一捋。”
尤语宁安静地等着,没催她发表意见。
好一阵,柴菲才回过神似的,声音一下拔高:“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尤语宁抿唇,“只是因为觉得没结果,所以想埋藏在心底。”
“你呀你!”柴菲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戳了一下她脑门儿,“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我没办法不想。”尤语宁垂了垂眸子,掩住几分失落,“你也知道,我是什么家庭,怎么能够不多想呢。”
“哎……”柴菲跟着愁闷地叹了口气,“这种心情虽然我不能切身体会,但是我很能理解你。”
“没关系的,菲菲,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尤语宁笑了笑,“我从来就没奢望过要跟他有什么,只想留在他心里的印象稍微好一些。”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那么差劲的人。”
“你在乱说什么!”柴菲不赞成地瞪了她一眼,还生气地拍了下她的胳膊,“你明明很好,不好的是你的家庭,是你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的错误怪罪在自己的身上?你很棒的好不好!你看看你有那么多粉丝,他们那么喜欢你,你不好的话,她们会喜欢你吗?”
“可是,她们也不知道我的家庭啊。”
“啊我真是……”柴菲气得扶额,“要被你气死了,你的家庭是你的家庭,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这个人!是你这个独立完整的人!给我自信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柴菲抢了她的话,不让她自怨自艾,“我早就说你那些短视频平台那么多粉丝可以多打些广告,现在做自媒体多赚钱啊!我粉丝还没你多呢,我偶尔接个广告都美得很!”
“现在有钱才是硬道理还不明白?只要你有钱,你就会很自信,做什么事都有底气。所以,给我加油搞钱好吗?”
“……”
道理尤语宁不是完全不懂。
一开始她的粉丝还没这么多的时候,就有不少广告商找到她,希望她能帮忙打广告,会付一笔还不错的佣金给她。
那时候她很缺钱,确认了产品没什么问题后也就帮忙打了广告,
佣金确实到账,但评论区却很难看。
几乎是所有原本会夸夸她的评论全都变成了指责,说她忘了初心,逐渐开始利益化。
当时年轻,二十来岁,刚毕业,很有些清高。
被那么一骂,后来也就没再敢打广告,一直认真地做视频内容,只拿一些基础的流量费。
也许柴菲说得对,有钱才是硬道理。
大约十一点半,门铃响起。
柴菲穿上拖鞋跑过去开门,见到是个陌生男人,警惕起来:“你是?”
尤语宁想起闻珩走之前打的那通电话,立即跑过来:“请问是闻珩的律师吗?”
男人看上去二十来岁,戴着一副银色细边框眼镜,长得一身正气,对尤语宁微微笑了下,伸手递了张名片过来:“你好,蒋钦,这是我的名片。”
“蒋律师,你好。”尤语宁微微笑,双手接过名片,“里面请。”
柴菲跟尤语宁走在她身后,悄声问:“闻珩给你介绍的律师?”
“嗯。”
等蒋钦坐好,柴菲也拉着尤语宁在一旁坐下,替她开口问:“蒋律师,有没有什么办法私下解决这件事?我们家宁宝比较低调,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以的。”蒋钦推了推眼镜,“通常来说,先私下通知调解,调解不成功后可以拟送律师函警告,通常到这步大多数人就会妥协。”
“那如果对方还是不妥协呢?”柴菲问。
蒋钦:“那就只有上法庭了。”
“那就烦请蒋律师帮我拟一份律师函吧。”尤语宁起身邀请他,“请这边移步书房,我跟您详细讲一下我的信息以及诉求。”
柴菲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
蒋钦很快拟出了一份律师函,尤语宁看过后各自签了字,正打算给那些视频博主发过去,意外发现关于她的视频不知什么时候少了很多。
除了特意搜还能搜到一些热度并不高的残留视频,之前大火的那几条早已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尤语宁不敢置信地拽了拽柴菲的胳膊,“菲菲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那些视频都没了?”
柴菲有些懵地接过手机一看,确实如此,不禁一把抱住尤语宁:“真的!是真的!视频都被删了!太好了太好了!”
尤语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那些残留的视频发布者私信发送了律师函过去。
这是她头一次给别人发律师函,比她之前苦口婆心地劝说还发照片自证效果好得多,那些残留的视频在她发了律师函后很快就被删掉。
自此,即便她特意在网上搜索,也再搜不到关于她的任何露脸视频。
蒋钦一直等到她解决完才离开,尤语宁向他表示感谢,又询问费用。
“不用。”蒋钦手指抬了抬眼镜,“我跟闻珩先生是合作关系,无需再单独收费。”
尤语宁也不好再拉着他纠结费用的事,心底暗自打算到时候把钱转给闻珩。
将人送走后,柴菲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看不出来,闻珩这大少爷人还不错嘛,知道帮你忙,说不定对你也有点意思呢?”
尤语宁想起闻珩临走时生气的样子,分明就是恨她软弱。
哪里看得出对她有什么意思?
“对了宁宝,你说……”柴菲好奇地挠挠下巴,“为什么那些视频忽然之间就没了那么多呢?”
尤语宁也觉得蹊跷,刚刚只顾着激动,并没太深想,这会儿仔细一想,是很不对劲。
“不知道。”她说,“难道是评论区太脏被屏蔽了?”
“嘶……”柴菲皱眉斜她一眼,“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怎么可能呢,我感觉这背后一定有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