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柴菲没有回家,一直陪着尤语宁,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俩人天南海北地聊,说起大学时尤语宁的“绯闻女友”,还笑了好一阵。
那是个挺乌龙的笑话。
大一时的元旦迎新晚会,尤语宁单人独奏钢琴曲,边弹边唱,一袭白裙,追光灯落在她身上,美好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那场晚会结束,周边几所高校的表白墙都被她晚会的照片和视频刷屏,整个大学城都知道,西州大学的尤语宁美得像仙女,还多才多艺。
一时间,追她的人多如牛毛,更有疯狂的人为了见她去她上课的教室蹭课,偷拍,堵在她上课的路上,堵在她吃饭的食堂,甚至连她去图书馆也不放过。
那时尤语宁宿舍里有个女生发质太差,高考结束就剃了光头养发,到了大一上学期结束那会儿,头发不长,就剪了个男生的发型。
那女生长得蛮英气,留着短发看起来很帅,但却是个软妹。
当时那个女生因为看起来像个帅t,被很多美女追求,不堪其扰,跟同样不堪其扰的尤语宁成了难姐难妹。
后来俩人一商量,装成了一对拉拉情侣,每天同进同出,去哪儿都一起。
渐渐的,追俩人的男生女生全都没了热情和兴趣。
“想起我就想笑,还有点醋醋的,就算要跟女生传绯闻,也是跟我柴菲嘛,怎么可以跟别的女生!”
尤语宁也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跟着弯了弯唇角。
大四上学期,临近毕业,那个女生终于忍不住跟一直暗恋的男生表白。
男生吓一跳:“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后来女生拉着她过去跟男生详细说了情况,那男生才相信。
“只是……只是你能留长发吗?”
“可以呀。”
“等、等下,你说话不用故意装软萌。”
“但是我说话一直都是这样耶。”
“……”
总之虽然过程有些离奇,但好在最后俩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去年情人节结婚,还给她发了请柬。
想来还觉得好笑,因为这个绯闻女友,大学时她后面一次告白都没收到。
男生们大概是怕了她这个“弯女”吧。
大概是因为在绝对信任的人旁边容易入眠,尤语宁听着柴菲的声音回忆着往事很快睡着。
柴菲自顾自说了好一阵话,没得到回应,转头去看,尤语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着眼睡得乖巧。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得到的爱太少,所以她睡觉的姿势也如此防备——
蜷缩着,像母亲肚子里的胎儿。
柴菲看得心里难受,替她掖了掖被子,正打算睡觉,一旁枕头边放着的手机亮起来。
韶光发来消息,说刚和闻珩谈完事情,才看见消息。
根本没来由,柴菲一瞬间想起那些离奇消失的视频,试探着问:【你们在谈什么事啊?我能知道吗?】
韶光回消息很快:【应该也不是不可以。】
柴菲趁胜追击:【那你们谈论了什么?】
韶光:【你不是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把发布宁宁学姐那些视频的账号给黑了吗?】
柴菲惊讶:【你真给人家黑了?】
韶光:【没有。】
韶光:【叫闻珩帮我一起查了下那些账号的ip地址,给陈绥打了个电话。】
柴菲不解:【给陈绥打电话干嘛?】
韶光:【那天晚上,在sw酒吧的人是陈绥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当晚,他们拍了那些视频,所以,网上那些视频大部分都是他们发的。】
柴菲:【所以叫陈绥去联系人家删的?】
韶光:【嗯。】
柴菲:【怪不得……我说呢,那些视频怎么一下少了好多,原来真是有人背后去解决了。】
想了想,柴菲又问:【闻珩去找你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韶光过了会儿才回复:【不是,我叫他来的,陈绥是我让他打的电话。】
这样说都是闻珩的意思。
整件事,整个过程,明明一直都是闻珩在中间斡旋,劳心劳力地找解决办法。
但是到最后,他说,不要提起他的名字。
韶光问他:“为什么不让宁宁学姐知道呢,你为她做了这么多。”
闻珩烦躁地抓抓头发:“她又没找我帮忙,我这样忙前忙后,巴巴地凑上去,我贱吗?”
韶光:“……”
虽然很难以理解,但这话是闻珩说的,反倒又显得很合理。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在不确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先动了心还陷得这么深的。
柴菲对韶光说的话半信半疑,她不是很相信闻珩对尤语宁半点意思都没有。
之前两次在酒吧遇见,她都感觉闻珩对尤语宁根对别人不一样。
柴菲也不是很能憋得住话的人,很直白地问韶光:【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闻珩喜欢我们家宁宝吗?】
韶光:【那学姐不该来问我。】
柴菲不依不饶:【那我就是要问你呢,你跟闻珩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吧?】
韶光:【抱歉学姐,我不知道。】
“……”
柴菲撇撇嘴,她早就知道韶光虽然看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很有原则,有些问题他不想回答谁都撬不开他的口。
但是,她才不是会这样轻易就善罢甘休的人。
只稍微动了动脑子,柴菲自作主张地替尤语宁做了个决定:【正好明天周五,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谢谢你和闻珩帮忙,宁宝请客。】
她倒要仔细看看,这闻珩眼里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家宁宝!
-
次日一早,尤语宁一醒来柴菲就把昨晚跟韶光聊天的事情和她说了。
“我说今晚请他和闻珩吃饭,就当感谢他们帮忙,宁宝你没意见吧?”
尤语宁自然没意见:“都听你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是韶光找了陈绥帮忙。
柴菲一向喜欢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她性格好,也喜欢做组织者,所以晚上约的这顿饭也一直都是她在忙前忙后。
约时间,订饭店,发地址,打电话。
尤语宁只负责买单。
上午去工作室上班,大家看尤语宁的眼神大多都有些同情,显然也是看见了那些视频。
橘子跟草莓围上来关心她,又安慰了好一阵,得知事情解决了,不免替她开心:“那真是太好了,虽然大家不知道你就是游鱼,但真怕后面继续下去被人挖出来,到时候你的黑粉就又有事情做了。”
尤语宁笑了笑,她其实不太害怕黑粉,反正这几年,也习惯了黑粉无中生有。
忙了一天,到了下班时间,尤语宁处理完手里工作,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赴约。
因为跟闻珩和韶光就在同一层楼,此时下班,她就想蹭个顺风车。
尤语宁怀着并不太单纯的目的找到归鱼工作室门外,此时里面还一片灯火通明,看着没有下班的迹象。
她站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进去,正要走,一道清脆女声叫住她:“美女,找人吗?”
虽然承认这声美女叫的是自己会有些自恋,但此时这附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尤语宁转过身,笑了笑:“你们还没下班吗?”
“我们今天要加班呢,可能还要些时间,要不你进来等吧,外面怪冷的。”
“不用了,我——”
话音未落,楼道一旁开着的窗户处传来一道清晰的闷雷声响。
尤语宁整个人不受控地跟着抖了一下,改了口:“那就打扰了。”
年轻女生叫居居,笑着邀请她:“没事,快进来,你是对面配音工作室的吧?我见过你好几次,之前我们老板还让我去给你们送咖啡。”
尤语宁笑着看了她一眼,点头:“嗯,我记得的。”
记得有个女生来送咖啡,就是不记得长什么样。
居居是公司里的行政,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都管一点,也随时都能摸鱼。带着尤语宁进去到接待区的沙发上坐下后,还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美女你先坐,正好我也偷会儿懒。”居居笑着在她旁边坐下,“真羡慕你们,下班好早啊,不像我们游戏工作室,加班都是家常便饭。”
尤语宁微笑着附和:“你们是要辛苦一些。”
“可不是吗,这过完年回来,工资才发没多久,就有人受不了加班要离职。”
居居刚说完,那边走过来另一个女生,手里抱着一个纸箱。
“糖糖!”居居叫住她,“办完了?”
糖糖点头,抱着纸箱走过来,像是心跳才平缓下来的感觉:“差一点就说不出话了。”
居居笑得不行:“又被老板帅到了?”
“嗯,不止。”糖糖点头又摇头,“老板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有点害怕。”
“老板人很好的,怕什么,还能吃了你呀?”居居说着从她纸箱里抽了张a4纸出来,“这就是老板给你签的离职申请吗?”
“对啊,老板的字太好看了,字如其人。”糖糖叹气,“就是我男朋友受不了我没什么时间陪他,都要跟我分手了,不然我真舍不得辞职,每天上班看一眼老板都觉得动力满满。”
“那你还要走……啧啧,这字真的绝了。”居居说完,似乎很有分享欲,拿着糖糖的离职申请给尤语宁看,“美女你说,这字是不是真的绝了?”
尤语宁原本就很好奇闻珩这样的人写字是什么样的,但没好意思说自己想看,这会儿居居让她看,正好遂了她的意。
她微微低头凑近,在右下角“同意离职”的下面看见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前程似锦】
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尤语宁看着这四个字出了神。
居居与有荣焉地问:“真的很好看,对吧?”
“对。”尤语宁回过神,思绪却有些乱,“很好看。”
居居把离职申请还给糖糖:“前程似锦啊糖糖,这也得亏是遇到我们老板,不然你这临时提出离职,别人还真不一定这么干脆地同意,指定得磨你一个月。”
糖糖是归鱼工作室搬到南华以后才招进公司的,当时人事请假,是居居去客串的人事招了她,如今不到半年她就要辞职,居居其实是不开心的。
但平时俩人相处挺好,她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又客套了几句,糖糖便抱着纸箱离开了。
居居摸了会儿鱼,也要去工作,接待区便只剩下尤语宁一个人。
尤语宁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摩挲,满脑子都是那熟悉的字迹。
她到底在哪儿见过?
闻珩提着外套走出办公室打算下班,远远地一抬眼,瞧见这样一幕——
女生长发柔顺,一侧勾在耳后,垂落胸前,侧脸精致,白皙的肌肤在头顶散落的灯光下柔和地泛着光。
宽松的米白色毛衣让她更显娇小,卡其色背带裙下一截小腿又细又白,不堪一握。
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中央,微微低头发着呆,整个人都散发出与世无争的淡然,又叫人瞧出一丝令人心软的破碎感。
心动铺天盖地地将人席卷。
多让人误会,她像是特意来等他下班,专心到连手机都没看。
“喂。”
尤语宁正出神,一道身影挡住视线,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拖腔带调,傲慢。
一听就是闻珩。
尤语宁抬头看,闻珩单手提着外套搭在肩上,歪了歪头:“走吧。”
他表现得很自然,似乎丝毫都不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她要来等他下班。
“韶光呢?”尤语宁左右看了看,“他还没下班吗?”
“……”
闻珩转身往外走,也没叫她跟上:“他被柴菲学姐叫走了。”
原来是这样。
尤语宁提着包起身追上去,一直走到电梯门外,左思右想,偷看他好几眼,终于在电梯门打开时问他:“你的字一直就写成那样吗?”
闻珩脚步顿了下,抬脚迈进电梯间。
电梯门重新合上,他抬手按了负一楼,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写的字?”
“就刚刚,你们公司那个叫糖糖的离职申请上,你写了同意离职,还祝她前程似锦。”
“你怎么随便看别人东西。”
“那个美女叫我看的,说你的字写得很漂亮。”
“哦,漂亮么?”
“漂亮。”
闻珩眉眼间愉悦地舒展开:“更为我着迷了?”
“……”
-
地下停车场的灯前两天坏了还没来得及换,电梯门一打开,黑暗侵袭,尤语宁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一直都是在写字楼一楼就出电梯的,还是头一回来地下停车场。
陌生的环境和黑暗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加上这会儿已经不是下班高峰期,地下停车场来取车的人不多,安静得仿佛在有回音的山谷,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潮湿的灰尘气息。
尤语宁一瞬间联想起从前看的电影里地下停车场发生的恐怖案件,喉咙发紧。
闻珩回头看她:“害怕?”
“没有。”尤语宁撒了个谎,咽了咽喉咙,鼓起勇气抬脚往前,“就是不认识路,你能稍微走慢点吗,有点黑,我怕看不清会摔跤。”
“嗯。”
见他答应,尤语宁心里轻松点,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一边安慰自己旁边还有闻珩,磨磨蹭蹭却又勇敢地跟在闻珩身侧。
闻珩也没拆穿她,放慢了步伐,跟她同频。
也就那一个片区的灯坏了,走出来以后其他区域都亮着灯,虽然也不至于灯火通明,但尤语宁内心的恐惧感还是减少很多。
一颗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去,连呼吸都跟着变得顺畅。
尤语宁偷偷呼出一口气,小声叫闻珩:“你的车停在哪?”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闻珩忽然停下:“走过了。”
尤语宁转头看他:“?”
“应该停在那边的。”闻珩转过身抬了抬下巴示意正确方向,“你在这里等,我去开车。”
他说完就要走,尤语宁都没来得及反应,看见他动了,遵循本能追上去,一把扯住他外套袖口:“在哪?”
闻珩垂眼,看见自己袖口上紧紧拽着的白皙手指,脚下动作没停,却放慢了频率,嘴角微翘:“那儿。”
尤语宁跟着他一起走,手指没松开,神经一直紧绷着:“哪儿?”
“你是不是害怕?”
“没有……”
“衣服要扯坏了。”
“……”
“承认自己害怕又不丢脸。”闻珩挑眉,“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尤语宁好奇:“那你有吗?”
“我?”闻珩一副拽了吧唧的语气,“怎么可能有。”
“那你不是人。”
“尤语宁,你是不是杠精?”
“……”
大概因为自己要离开了,尤语宁觉得有些话也不是那么不好开口。
她只犹豫了一下下,承认自己的害怕:“我的确是有点怕黑的。”
“有点?”
“也不是……可能比有点要多。”
“嗯,知道了。”
闻珩的语气似乎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觉得她这么大人还怕黑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尤语宁诧异:“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矫情吗?”
闻珩答非所问:“我这衣服九万八。”
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尤语宁有些懵:“啊?”
“再扯就坏了。”
“……”尤语宁垂眼,“九万八质量这么差?”
“贵的东西都得轻拿轻放。”
“……好吧。”尤语宁默默松开揪着他袖口的手指,“抱歉,我只是——”
“这个不用轻拿轻放。”
不待她说完,闻珩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尤语宁看着他的手,眨眨眼,不太敢去细想他的意思。
“我这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如果你害怕,倒是也可以借你用一下。”
说完,陷入短暂安静。
过了两秒,闻珩又补充到:“绅士,都这样。”
尤语宁终于确定自己没猜错。
他是要借自己手牵。
“那……”尤语宁抿了下唇,还是不敢牵他的手,犹犹豫豫地,抬手抓住他小拇指,“谢谢你了。”
她的手指纤长,掌心却很小,跟闻珩的手相比起来,有种明显的反差感,却又很和谐。
手指间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闻珩的眼里闪过一瞬微妙的变化。
抓着闻珩的小手指走了一段路,尤语宁怕耽搁太久,柴菲会等得着急,不免又问:“你的车到底停在哪儿啊?”
闻珩“啊”了声,好像才反应过来:“走反了。”
尤语宁:“……?”
“是不是快迟到了?”闻珩自顾自说完,抽出被尤语宁抓住的小手指,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调头,“怎么也不提醒我。”
他的步伐变得又快又大,尤语宁几乎是被他拽着小跑起来,停车场的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吹得她长发和裙摆都一同开始翻飞。
尤语宁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他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