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此刻的脸色,好比开了染坊一样,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见我沉着脸色,颇有些楚楚可怜地开口,“阿音……”
我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火烧了一般,毕竟我当司命是顶顶的好朋友。我最讨厌的欺瞒,这几乎与背叛无异,我冷笑,“你作何解释?”
昨日我才和她遇见过,身为多年小名相称的姐妹,又知道我最在乎大师兄,她竟然不曾对我明言。
司命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个事儿也想和你说的,但是王母和玉帝下的密令,事关重大,不得让人知道。加上你前几日都不在天庭,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你。又像,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那是要受罚的事情。”
咬着唇地:“阿音,昨日,你说你与你大师兄许久没有联系,我便以为你真下定决心了。想想还是不便告诉你。毕竟你是佛门,不宜动心。告诉你无非是让你又死灰复燃。这也是为你考虑。”
泫泫欲泣地:“阿音你也知道我是奉命行事,如今你要怪我要打我,任凭你处置。只是还请要相信,你始终是阿沁最好的姐妹。莫要和我生了嫌隙……”
若不是大会散了场,人都走光了。不然任谁看了阿沁这幅模样,大家都要以为我欺负了阿沁。
我心里有些凉,“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叫我和你一起想话本。到时候师兄一介凡人,若是在人间受苦,有个三长两短回来了缺胳膊少腿的……”
阿沁的贝齿都快把水嫩的双唇咬出血滴了,整个脸涨的通红,我狠心道:“阿沁,我知道圣命难为的道理。只是我今日不想原谅你,接下来的日子你都不要来找我了。”
阿沁和我相知,如何不知道我的性格。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不会去做,固执,撞了南墙也要把南墙拆了走,我说别见,或许是许久许久都不会见了。
“阿音……”阿沁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转过身,不再看阿沁。
其实我不该怪阿沁的,阿沁性子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若是我接了这样的事情,我依旧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我千想万想都不明白,我那个最爱徒弟的师父,怎么舍得放自己最优秀的弟子去。
要知道他最爱人才,但凡有些根骨地他都会尽心培养,培养成了的,自然不舍得轻易拿出去历练。
我终于还是没能改变。
玉帝的宫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长明,座上的人恍如远在山巅。奈何我口若悬河,歪理硬理都说了去。终究没能换得一个应允。
许是碍于我的身份颇为无奈,玉帝一改往日的严肃,临走时对我道,“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不妨找你师父问个究竟。”
这件事和太上老君也有些关联,出了玉帝的殿门,便看见老君远远地站在那儿等我。
太上老君算得上是最有人情味的老神仙了,虽然顽固却思虑周全,也知道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要来看看。
“本座虽然有些本事,但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太上老君总算也是明白了什么,“这件事情,老夫倒认为是个好事情。现在回头想想,还是应该捋胡子提醒你。老夫笑,只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也并非是要帮你做决定。”
太上老君这种身份的人来同我道歉,我已然很感激了,倒终于是有个人在乎了我的想法,“都是我自己走了神,不怪老君的。”
“不怪便好。”太上老君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见司命那丫头也在等你,看你出来了,还是走了。我见她面目愁苦,实在也是愧疚,你莫要怪罪她……”
但我还是不听。
“老君好意,阿音知晓了。因着还要问个清楚,就先告辞了。”
老君是何等老辣的人,自然也知道我没听进去,却还是无奈地让我走了。
这件事情颇为奇怪,居然连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想了想,大概是天地太平太久,玩乐懒散,许久没有稀奇事了。
我的同门师弟们,他们平日虽然敬重师兄,日子长了,也看不惯师兄的清高。想借此事好好打压师兄,纷纷附和,说这是个好决定。
四海有头脸的仙家皆知此事,赞叹实乃开荒第一命格,明显存了吃瓜不嫌事大的心,也要刁难。
我在千里传音中同师兄好说歹说,师兄还是一心要历练,欲为凡界传播佛理,充耳不闻我的苦口婆心。
我真是太难了,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可我救不了我的师兄。
到了府邸,小童告诉我司命来了,正在院子里等我。
我狠了狠心,要小童下逐客令,自己回房去清静清静。
“阿音。”没等我迈开步子,阿沁已经出来了,“不用下逐客令,我这就走。只是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若是还要我原谅你那些,就不必说了。”
“不是。我昨天看了妙华镜,觉得好生奇妙,后来又去烦了典籍。终于知道妙华镜其中一种作用。若是注入灵气时念着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便能看见。”
“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心情关心那镜子。”
“阿音若想补救,到时候金蝉子大士下了界,你也可以偷偷下界,就用这妙华镜去找他下落,好帮助你一路护他周全……昨夜,我就担心今日你若是怪罪我,要怎么办。想来想去,唯有这样可以帮帮你。也算是,我的道歉了。”
再说下去,我八成要按捺不住心软,当即啥也没说,就转身朝房间去了。
还没进屋,孙悟空又刚好跳在了我面前。
“真是吓一跳。你怎么不走正门,天天□□。”本来我就生气,这样被吓了一跳,更觉得生气了。
孙悟空也看出来我不悦,“司命也是无奈。我知道阿音心里不舒服,来看看你。”
孙悟空这样的九品小官平日里是不用上凌霄宝殿参加朝会的,消息也这样灵通。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天庭就那么些人,就那么大,就那么点事,自然传的快。”
孙悟空没敢说,他其实一听到可开心了。这个秃驴总算是要吃苦头了,特别是听到这个事情阿音说甚好的时候。开心地来找阿音,却看到了愁眉苦脸的司命,他就明白了。什么甚好啊……不是讹传了,就是那小丫头片子走神了。
长期的战斗经验,让孙悟空一猜一个准。
“我求了玉帝,玉帝不听我的。”我有一些委屈,“众人都知道这是好事情,没有人关心过我师兄的死活。那个故事是我帮着司命写的,她昨日没告诉过我是给我师兄的。”
三言两语的,不大清楚,孙悟空却已然明白了。
平日里我从来不和孙悟空说自己心里想的,今日大概是委屈到了极致,竟然也破例了。
孙悟空天生不会说话,加上怕暴露了心底的欢喜,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徐徐开口:“阿音,倘若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那我们就等秃…金蝉子下了界,再设法保护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下不去。”
“阿音不行,悟空可以。我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官,无拘无束惯了,没人敢阻拦我的。司命和你说那个镜子可以看人的前世今生,到时候你顺便用它监督我。”孙悟空得意地抱了抱胸,“船到桥头自然直。阿音不必着急。”
孙悟空的话倒是让我心安了不少,不过我还是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司命和我说的话。”
孙悟空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讪笑道,“那不是,看你没回来,只好躲在墙头上等你回来,碰巧撞上……”
孙悟空说巧的事情太多了,比如,碰巧知道了你这个人,碰巧看见了你在吃烧鸡,碰巧知道了你爱看话本……
这完全不是碰巧了,是有预谋有目的有行动的好嘛……
“你的碰巧有点多。”我毫不客气地拆穿。
要知道孙悟空的脸皮一直都比城墙还厚,笑嘻嘻地,“若没有碰巧,洪荒开启,道祖合道,我这块灵石吸收日夜精华。这些恐怕都不存在,天下哪里来。”顿了顿,煽情地道,“要知道任何一个生灵的开始,本就是偶然。”
孙悟空说这些话轻轻巧巧地,其实却蕴含了极大的道理。
我顿悟。觉得七窍之中似乎有个开关,通了。
四海八荒之中有一种极其特别的修炼方式,便是顿悟。
当年鸿钧道祖三次讲道,有些人坐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听着听着,当场就悟了,实力顿时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变化。而大部分寻常人,还是要卷着一脑袋疑惑回家去,修上个千年万年的,才有起色。
灵气绕着我的周身翻涌闹腾,好一会儿,才钻进了我的脉络里,感觉浑身经脉都像是被洗了一般。
孙悟空奇异地看着这变化,到了结尾,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阿音顿悟了,”
看着孙悟空勾着唇得意的模样,我感觉十分难为情。要知道孙悟空不过一个小官,就把一个菩萨说得顿悟了,传出去,不免有些丢人。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既然你说的这么有道理。我就听你的。”
孙悟空心事已了,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想得通就好。”
后来孙悟空走了,我在院里的藤椅上继续葛优躺摇啊摇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似乎被孙悟空偷偷换了个概念。
后来后来,我终于明白,世界上哪有什么碰巧,哪有什么偶然啊,时间所有的相遇,皆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