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还是留下来了。
尽管我对他诸多猜忌。
奷婳长安两人与他相处愉快,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我总是担心。但连着这些日子下来,我小心观察之下,他也确实没什么异样,跑腿办事都很勤快,长安骂他,他也丝毫没有怨言。
就是总爱捉弄一下长安。
于是他从悄悄的捉弄,转移到了光明正大。
长安看见他用法术的时候,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鬼啊!”
秦墨笑眯眯地扇着他那柄扇子,“不是鬼。”
长安看着秦墨总是一副见鬼的惶恐神情。兴许是担心秦墨报复,就在我耳边说,“娘娘,这个人半分仙气全无,却会使些法术。留不得留不得。一看就是居心叵测之徒。”
有句话叫,以不变应万变。
越是这样,越要沉住气,看看这位究竟卖得什么把戏。
如今六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些躲在暗地里的,其能力更是超乎想象,杨鹤洲的巫族就是一个例子。谁能想到在六界之中消声灭迹的家族,在苟延残喘之中,还能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
我开始好奇,灵蛇一族,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威力。才让这么多人都要找他们。
冬天又来了。
常常处理公文累了的时候,抬头看看窗外,一片雾茫茫的。
这些日子,孙悟空再也没来找过我。
但他那句话,时时刻刻从我的脑海里弹跳而起——
“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
近来我睡得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我也有冬眠。有时候要下霜了,我看着天色,莫名其妙就睡着了。有时候要下雨了,我看着天色,也是莫名其妙睡着了。
梦里面总是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梦得太多,醒了之后,总是不记得了。有时候总能记起一些法术,像是曾经被我遗失过的一样。醒来的时候,竟然也用出来了。记得曾经听过师父和我说,修炼有一种境界,有些人在梦寐中就可以理解法术奥义,突破瓶颈。
白日在工作,忙着忙着,也能想起梦里面还梦到的一两个名字,比如夭夭。可是我怎么也对不上那人的脸。有时候恍恍惚惚的,我猜这个人会不会是那个额前有颗蓝宝石的那位。
夜晚的时候,我打开妙华镜,也只见得师兄和八戒悟净两位弟子在,不见孙悟空。
那八戒是个贪心的,又是个爱打报告的,见孙悟空夜夜不在,总是道,“师父。这孙悟空,一看也不知道是去哪里耍乐去了。搞不好就是背着我们去天庭了,留着我们在这里受苦。”
师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纵使如此,那也是他的命数。你和我,又能将他怎么样呢?”
孙悟空天生自由,他去哪里,谁也管不住,妙华镜也搜不到他的去处。虽然有时候我也担心,等到天明,他是不是就不会回去了。但那个永远卸不下来的金箍给了我安定。
我知道孙悟空,不会跑路的,他言出必行。
更大的担忧,还是在悟净悟能身上。这两个妖怪曾经都吃过人,在师兄和这些人相遇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再给他们下一道紧箍咒。但每每要执行的时候,脑海里面又出现了猴子疼得撕心裂肺的场景。
罢了,罢了。
第二日的时候,文殊和普贤带着师父的旨意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师父和我的想法一样,他竟然叫我们去试探一下这四人的取经之心。
和这两人一起来的,还有黎山老母。
黎山老母虽然年纪大,却是天庭不可多得的一位慈善之人。她提议,让我们扮成她的女儿。这个建议不错,出家人最不可动的便是凡心。
普贤叫真真,文殊叫爱爱,我便叫怜怜。
事情按照设想走得很顺利。师徒三人进了我们的宅子。我躲在屏风后面,看我朝思暮想的大师兄。
等到黎山老母叫我们出去,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师兄了。
师兄又瘦了,却似乎是因为长期行走的原因,轮廓也变得坚毅了不少。不日前,我又将大师兄的生平看了看,知他年少家门不幸,又知他生来就倒霉透顶。心下更是心疼不已,如今看着他的模样,更觉得他是受苦。
每逢他出门化缘砍柴,都会遭遇下雨。每逢谈经论道,他也总是不被看好。他被罚跪佛堂,也被面壁思过,倘若不是有着为母亲沉冤得雪的事情,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推上台面,得重用。
阿沁这命格写得,当真是太惨了一些。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七苦字不过十三,然而脱离这些需要多少年?
我在心里面为师兄算了算,这一生不过花甲之年,哪怕古来稀,也许这一生都无法脱离。
“我这三个女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到底也是清白人家的闺女。要不是她们幼年丧父,现在哪至于待字闺中。你们若是怀疑她们的容貌,我便请出来给你们看看。真真、怜怜、爱爱。”
黎山老母的声音一出,叫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喜的是我终于可以看见大师兄,忧的是他对我的态度。
师兄的眼神始终那么淡漠,只是轻飘飘看了我们三人一眼,又合掌,眼观鼻,鼻观心。我同他报上名,他只是回了我一句阿弥陀佛。
我又想起上次他将我推到在地的事情了。
师兄这一世,兴许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就听他道,“贫僧这一生,一心向佛,绝不沾染半分情念。”
我想起过往,有些热泪又忍不住溢满眼眶。却突然发现又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我用余光悄悄地迎上去,这人正是孙悟空。不管我化成什么样,似乎他总能找到我。
孙悟空的金眸那么亮,看起来却是那么飘渺。我的心紧紧地一缩又一缩,孙悟空那些话又回荡在脑海里。
——是个救苦慈尊,一损不灵
——既然是南海观世音授予你的法术,你便随意使用,莫要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
“贫僧都是出家人。唯有我这大师兄,他愿意做你家女婿。”说话的是悟能。
孙悟空还看着我,“老孙一经出生,就不懂那事。我看这件事,还是悟能你擅长。你在高老庄,不是还娶了个徒弟?”
……
我感觉浑身都很不自在。好在黎山老母让我们都退下。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屏风,我终于感觉到孙悟空的视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阿音,你怎么了?”普贤看我周身气息有了异动,赶紧上来问我。
“无事。有些心惊。”
“哼。”文殊冲后面看了一眼,小声叨叨,“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刚才看见那孙悟空,我就想上去给他那脸皮撕了。”
普贤赶紧让文殊安静,“孙悟空耳朵灵光着呢。”
“不必了。”我打断她,“孙悟空已经认出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
“他那对火眼金睛,有什么是看不出来的呢?”
文殊和普贤对视一眼,都噤声了。
事情经过的很顺利,孙悟空如我所料也没有告知其他人,那中招的,依旧是改不了贪念好色的猪八戒。
夜晚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被大师兄拒绝,孙悟空来安慰我。
哦,这不是梦,我都忘了。这是在普陀山发生过的。
孙悟空和我说,“阿音,你听出来了吗?秋天是倒过来的春天呐。”
“阿音,不如有朝一日,随我走遍天下,红尘滚滚,千山万水,人妖鬼怪,都可以看。”
“阿音,你值得好的。却要值得最合适的。万物生灵,适合你的,总不止那一个。”
“阿音也不止适合烧鸡,也许还有多少佳肴,都等着阿音前去。”
……
然后梦境一转,孙悟空真的带我到了花果山。
那些小猴子成群结队地欢迎我们,嘴里叫着:“太爷爷,太爷爷。”
我惊讶,“猴子,这些都是你的儿孙?”
孙悟空笑话我,“我是这里的美猴王,年纪大的叫我大王。年纪小的,就叫我太爷爷。这些都是我的猴子猴孙。”
水帘洞洞天,花果山福地。
猴子带我看尽了花果山的美景,我在森林里玩捉迷藏,在水帘洞前打水仗,在桃树下学着用藤蔓荡秋千。在花果山山顶看日落,看着天边的星子,一点一点的亮起。
海风吹着,吹得头发和衣服随意地飘,猴子的声音和徐徐的海风一样温柔,“阿音,我们该回去了。”
“猴子,原来你当的是这样的大王。”
猴子叩了叩我的额头,“早就和你说了,我可不是一般的大王。该回去了,灵犀姐姐找不到你,又要罚我了。”
“好呀好呀,但是,你可以答应我,以后再带我来吗?”
“你喜欢这里?”
我重重地点头,“非常喜欢。这里比潮音岛好玩多了。哪里像是被束缚住了,但这里自由自在,万类霜天竞自由。什么东西都在自由野蛮地生长,太奇妙了。”
“那你要做他们的太奶奶了。”
“什么是太奶奶?”
“嗤——”孙悟空笑得很好看,他又点了点我的额头,催促我,“快回去了。”
“噢噢。”我捉着孙悟空的手。迎着日落的方向在海上飞驰。
“猴子,我想了想,好吧,我要做那个太奶奶。到时候是不是所有的水果我都可以吃?”
“是的。还有天下所有的美食。”
“比如呢。”
“烧鸡。”
“哇,一听就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