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去了花果山之后，孙悟空一到晚上又是都看不见人了。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说花果山里面多了几个女妖精，戴着篱落，不辨面目，但身姿绰约，一定是个美人。花果山的周围，那座世外桃源傲来国，也多了不少女妖怪。
这些本来也只是小事情，只是流言蜚语罢了，也不必太过于理会。只是三人成虎，我在开坛论佛的时候，有仙友将这个事情提上了官方的舞台。
“菩萨总说，佛门之人，要斩断尘缘。不得沾染半分□□。可是，近来总有传闻。说如今和金蝉子一起历劫的孙悟空，养了不少女妖怪。花果山近来已经被封住了，若非被准许，都会迷失在花果山的迷阵里。但若是修为足够高，可以直接闯入。这些女妖怪，不知道从何而来？”
问话的人一身道袍，却不是什么熟面孔。今日开坛除了我座下弟子，还有各方仙友。人一旦多了，也就有了浑水摸鱼好机会。这道人看似客气，却实在是来让我出糗的。
“不知这位仙友，可是问为什么孙悟空还没斩断情丝？”
道人点点头，“是啊，这孙悟空置佛门的清规戒律于无物。难道佛门，只会说空话吗？”
“孙悟空如今可有佛门的一席之地？”
“没有。”
“他拜的师父是何人？”
“金蝉子转世。陈玄奘。”
“前些日子孙悟空碰到了一个妖道，妄图骗走陈玄奘。被孙悟空识破。请问这妖道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想吃人肉。难道你们道派暗地里都是这样教弟子的吗？”
“大士说笑了。这妖道在凡间拜的门派，又不是我们教派里的，走火入魔成了妖道，怎么就说是我们这样教习的？”
“原来仙友明白，那贫道也不再解释了。孙悟空并非我们大雷音寺座上之人，他如今不过是凡间一个和尚，路途上都是在修炼。你这样混淆视听，被其他仙友看见了，可是要闹笑话的呢。”
那人面色一沉，灰溜溜退下了。
这事情不能就这样子过了，如今西天稍有起色，不能让这些流言蜚语继续给西天抹黑。
会议结束之后，龙女悄悄出了普陀山，没多久抓了个妖怪回来。
这妖怪很削瘦，她跪在青石板上，眼睛也在不停地打量着我。弘道在一旁啃着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就是她。”
“你可是白骨精？”
大概妖道都有一种通病，那就是根本不怕神仙。她连孙悟空都敢捉弄，又还怕什么？她冷笑了一声，上扬的眼尾更添了几分不屑，“正是奴家。看这位仙子一身白衣，便是传说中的观音大士吧。不知道请奴家来，是做什么？”
“你为何跟着唐僧一行人？”
白骨精没想到我反应这样平淡，愣了一下，复而笑得更猖狂，“为什么？那唐僧肉吃了长生不老，奴家为什么不跟？”
“你要知道，若不是孙悟空手下留情，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对啊。”白骨精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为什么大圣要手下留情？”
我有些不悦，白骨精怨气很深，生来刚烈，现在这一副作态都是演出来的。好像什么都可以囫囵过去，什么都不怕。
“你要寻死。”我也冷了脸。
白骨精浮夸地用手捂住了一张嘴，“娘娘怎么知道。奴家寻死，也要看死在什么人手里，就孙大圣这样风流倜傥的，奴家就是死个一千回也不怕呢。”
“……”
龙女看不下去，呵斥她：“大胆妖精，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白骨精勾了半边唇，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又不惧不怕地看着我，“菩萨都没说话，你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仙说什么？”
弘道看够了戏，跳到白骨精面前来，拍了拍白骨精的发髻，“小妖怪这么狂妄，真是妖族中的好妖怪。”
“原来是你这条小虫子，怎么打不过我，就搬救兵来了？”
白骨精练变幻之术还需要窥视人心，一旦抓住弱点，必然就是一击必杀。她三言两语就把弘道的好胜心挑起，她明明知道她必打得过，但她却知道，我不会杀她。
我总感觉这里面有隐情，或者她和孙悟空做了什么交易。一个视而不见，一个在全力演戏。
弘道张牙舞爪都被龙女摁住了，白骨精那漆黑的眼珠子越过弘道，对着我诡异地一笑。
“龙女，关起来。”
龙女和弘道不明白我怎么放过了她，但也乖乖听了话。白骨精被关押在一处地牢里，怕弘道迷失了心智，我也将弘道按在了紫竹林里面。弘道叫叫嚷嚷，我应允他，一旦问完话了，就让弘道和她打架，他这才安生下来。
我在妙华镜里观望着花果山，一面也在等。假如这些流言蜚语不是空穴来风，我抓了白骨精，那么猴子一定回来。但很可惜，三日了，猴子依旧没有来。
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但莫名的直觉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
鬼使神差地，我去了花果山。
这里千年福地，即使有了仙露的救助，整座山却还是荒凉。天色刚暗，黄昏之下，更有些枯藤老树昏鸦的感觉。我预算着，没有五百年都很难恢复昔日繁盛了。
我变作了一只蝴蝶。
乙女来了花果山以后，常常做的事情就是四处奔波，她曾经在百花宫司花，学了很多救助花草树木的办法。她很认真地一寸一寸地看，就连哪里长了个小蘑菇她都很清楚。
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嘴角常常勾着笑。子夜时候，孙悟空披着薄凉的夜色来了。他今日着了一身青布禅衣，长发清爽束着，夜色浓重，只得借着月色看清他的轮廓。我不敢上前，只得停在远处。
乙女见到他，笑意更加灿烂了，她上前去，听见她说，“悟空。你今日回来得挺早。”
孙悟空好像笑了笑，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和她说着什么。他那对火眼金睛，发现异处也不是不可能，我踌躇，还是不敢上前。
乙女听完，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孙悟空一直背对着我，两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在这片夜色里，忽然就有点扎眼。
第二日，乙女也被请来了普陀山。
她见到我也是勾着笑的，她笑起来很好看，桃腮带粉，明眸善睐。我忽然就和昨晚的画面联系到了一起。
但乙女的笑很快就淡了下来，因为我一起请来的，还有百花宫宫主，花神。
花神的年岁已长，四海八荒里人人都要称上一句姑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大，只是眼周的细纹在提醒着众人。
她刚从一场大病中痊愈，看起来有些羸弱，但她周身的气场不怒自威，就是我坐在边上，也有有感觉。
“乙女见过花神。”
花神静静审视着跪在青石板上的身影，眼眸也被睫毛挡去了大半。但我猜，她一定走马灯似地将乙女和她的会议在脑袋里面流转。
“你是本宫主座下最骄傲的仙子，本宫主一直当你是女儿一般养育。今日，本宫主在这里，只问你，可还要改？”
乙女低着头，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一声敬养育之恩，一声敬厚爱之福，最后一声报不能孝顺之痛。
花神的眼睛紧紧地闭了闭，无奈地叹道：“当真是，本宫主的好仙子。罢了，罢了。”
我搀扶着她起身，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袋来，放在了乙女的手里：“此物，除非本宫主死了，你才可以打开。”
乙女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满脸地不可思议：“宫主！”
“既然叫我一声宫主，那便听我的话。”
出了紫竹林，便是百花宫宫主的坐骑和随从，那些人接过我的搀扶，浩浩荡荡地向着天庭而去。
但乙女还跪在青石板上。
“乙女，你已经脱离仙籍，如今又已经住在了花果山。你还有什么所求呢？”
“菩萨，可否渡我？”
她头一次这么严肃。
这一次，孙悟空终于来了。
今夜忽然降了温，海风吹过来，有些凉飕飕的。孙悟空出现在紫竹林的时候，也是午夜了。这个时辰的天最黑，紫竹林里摆了不少夜明珠，但依旧有些暗。
“人。”他言简意赅，好像多说一个字都在浪费时间。
“百花宫宫主要了去了。你若要找人，就去九重天找吧。”
孙悟空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还有一个。”
“哪个？”
“我没功夫和你装傻充愣。”
哼。我笑了笑，“孙悟空，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孙悟空自然不会回答我，他冷着一张脸，似乎在和我僵持。
孙悟空越缄默，空气就越冷，不知道为什么，我越高兴。
我坐在书案前看着妖怪名单，看着它上面的某个名字开始慢慢变亮。我指着那个发亮名字，说道：“你不回去的话，玄奘又要有危险了。”
孙悟空的肩膀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他眉头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沉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孩子与我有缘。我要收他当弟子。”
他和我对峙着，始终冷着脸看着我笑。妖怪名单越来越亮，一明一暗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孙悟空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就转过身向着西天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