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岸回普陀山小心翼翼地，不想被人发现，却还是被龙女逮住了。
“你和师父去哪里了？”
这些天惠岸和阿音总是偷偷摸摸的，联想起那天如来突然拜访，龙女心中定然有疑虑。
“我和师父去了一趟龙宫。”
“龙宫？”龙女蹙眉，方才一道强烈的能量冲击便是来着海底。她不太清楚那股奇怪的力量意味着什么，但似乎就和自家的师父有些关系，“师父为何要去？”
龙女心里早就不是如来那边的人了，可惠岸不相信龙女，听龙女这么问，心中立刻警觉了起来：“等师父醒来，你再问师父吧。”
回了寝殿，阿音终于悠悠转醒，她腾地一身坐起，大叫道：“镜灵！”
“什么镜灵？师父。”龙女赶紧上前握住阿音的手腕，“还好。师父体内紊乱的元气都自行恢复了。”
阿音将手抽回：“龙女。你怎么来了？”
龙女悻悻收回手，“许久没有拜见师父了。今日海底有些动静，担心师父，这就来了。”
“哦。乙女弘道还有红孩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师父，他们都很好。就是乙女，已经快要历完一世了。师父……”
“好。那你退下吧。”
阿音淡笑着看着她，没有留给她任何停留的理由。龙女唇瓣碰了碰，她想告诉阿音，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如来手底下的人了。但观音这般模样她也只能退下，看了看一旁的惠岸，就离开了寝殿。
惠岸看了看四周，抬手又立起一座结界，他说：“师父。龙女她已经成圣，又本来就是水族中人。若是她想知道海底发生了什么，顺着踪迹寻去，定然能发现一二。”
阿音也心有余悸，抬手顺了顺胸口的气：“别担心。小七好歹是东海龙王，他知道要怎么做。你快和我说说，镜灵怎么样了？”
“回师父。镜灵成功化作人形了，此刻正在龙宫内躲风头。我们过几日便可以去。”
“太好了！”阿音大喜过望，却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发现了问题所在：“仅凭你和小七两人的力量又是如何做到的？”
惠岸哑笑，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撒个谎。可转念一想，镜灵已经重现，又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于是他说：“是……大圣。镜灵及时给大圣发了信号，大圣隔空传的法。”
“孙……”
阿音忽然想到了什么，悟空两个字，就被生生吞了下去。原地打了个转，思路一瞬间变得清晰，“惠岸，既然如此，孙悟空和镜灵定然是早就认识的。对不对？先前我一直以为给我下禁制的是孙悟空，如今我却觉得，应该是师父。他给我下禁制，才能一直对我隐瞒某些事情。”
惠岸心里念叨着你这个呆瓜，又不免有些感动。想不到这一次昏厥，居然把观音的任督二脉打开了。又怕观音再次糊涂，他颇为认真又带有几分犹豫地答到：“按理说，确实如此。”
“但……孙悟空和妙华镜相差几十万年，怎么可能有交集？更不可能是和仙逝的妙华仙君有瓜葛。究竟……是怎么相识的？”阿音焦急地来回打转。
“镜子是师父给我的，师父是从妙华仙境取来的。给我的时候分明没有镜灵，曾经我以为有，却发现是孙悟空。那么——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阿音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妙华仙境被师父炼化成了五指山。而孙悟空就在五指山呆过……怪不得！”
惠岸吃惊。想不到这一次昏迷，居然真的把这糊涂观音的脑袋打通顺了。他上前探了探观音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怎么了？”阿音不明所以。
“想不到。想不到。师父，你竟然有这么睿智的一天。”惠岸笑了。
阿音：“……”
——
西天。灵鹫山顶。
如来望着一动不动的结界，眉头微微蹙起。等了好一会还没有动静，心里犹豫着，是否要钻入这个结界。又怕被两人察觉，一直抽出不定。
如来不安地眯起了眼睛——莫非那变数，便是观音吗？
如来心里很清楚，观音有点变了。又或者说，是她一直太干净，干净的和他本身不是一路人。
没想多久，结界自己打开了，观音和惠岸面带愠色。
阿音甩袖，带倒了一旁的多宝柜，宝物瓷瓶碎了一地，格外刺耳。
“逆徒！”
惠岸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师父。再怎么说，也是被你教的。”
“滚。此后别让为师在珞珈山看见你！”阿音的脸色气得通红，声音也有些歇斯底里，一只手指着门派，眼睛也染上了红色。
惠岸不以为然，散步似地跨出门，和闻声而来的龙女装了个照面。
龙女叫了声师兄，惠岸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走了。
龙女也很奇怪，刚才一派和睦的两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走上前去将多宝格扶起，轻声问道：“师父从未对师兄发这样大的脾气，今天是怎么了？”
“不许叫他师兄！”阿音更加气愤，“你去看着他。不许他再纵容弟子偷学仙界法术！”
龙女领命，这就出去了。
四周都空了，阿音还没有解气，对着西天跪坐，合掌道：“我佛慈悲，定不让这等逆徒坏了我佛门规矩。”
如来眯着眼，心里又开始犹豫。安插在观音身边的龙女，他本来觉得是自己最好的棋子。可没想到，龙女竟然自己倒戈了。两个人不同的道，竟然也可以奇怪地往一处走。看来是他低估了莲的力量。
如来大手一挥，镜子又转换了画面，“普贤。”
“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去东海看看，听说那边有些异动，查明此事。”
“是。弟子这就去。”
“上次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师父，弟子去了花果山。也跟了师徒四人好几天，并没有看见魔族之人。”
“哦？”如来惊讶地挑了挑眉，“本座知道了，你去吧。”
玄光镜熄了。如来望着山脚下的景色出神。
那天推演出的变数究竟是什么？孙悟空已经是困兽之斗，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龙女虽然已经成为弃子，却也没有旁的心思。观音与自己的关系也并没有变质，魔族之人也没有找上门，地藏绝对是他最信任的棋子……如今天道隐去，想要再知道其中内幕已经是难上加难。
若是那妙华镜还有镜灵，兴许此事就稳了。如来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佛珠。罢了，再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如来又掐指推演着，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名堂。
一只鹰忽然长啸，划破了西天的宁静。如来忽然想到了——怕就是观音的情劫。
继续推演，如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上次测算观音的情劫在冬日，如今卦象却显示将要来了。
想起上次观音渡劫，还是几万年前的事情。如来隐隐有些担忧。
“善哉。”如来轻轻念了一声，不停地转动着佛珠，忽然又有了一个念头——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观音和龙女往他想要的那个方向引导，那不如就让她们顺其自然吧。
无论如何她们本身就是一体，攻克自己的矛盾，远远比克服外界的矛盾更难。
——
入夜。
紫竹林里一片幽静，阿音端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龙女不敢打扰，尽职尽责地守着紫竹林。却不知道，阿音的神识早就出窍了。
阿音与惠岸两人的神识碰头后，便往海里去。纵使是神识，阿音还是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惠岸一直在阿音面前引路，这一次他可不担心了。他甚至希望自家师父能再晕一次，说不定又能将脑袋里的浆糊弄清楚。
阿音心里一直在给自己打气，丝毫没注意惠岸。要是她知道惠岸心里是这么想的，非得给他耳朵揪下来不可。
“惠岸。”
阿音唤他，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匆忙应了一声。
“你说，我们白日演的那出戏，有用吗？师父会不会看见？”
“虽然我不知道世尊什么时候会看见，有没有看见，但你我每日演一出不合的戏码，就可以凸显你师父你是多么忠于佛门。你和世尊上次的缝隙，也就可以填补了。”
虽然这个点子是阿音想出来的，但她还是不□□心。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情，也就不再想了。
这次小七挑了龙宫最隐秘的地方和两人碰面。
那地方是当初敖东□□他的地方，因为地方隐蔽，海水冰冷，又有些机关，他登基以后常常在这里面见自己的心腹。周围都是他的眼线，不会有人靠近这里。对外宣称这里是关押敖东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他的密室。
清尘来了，这里就成了他的藏身之处。
好在镜灵终究不是人，感受不到冷暖。小七也不敢亏待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倒也快活。只是见到观音和惠岸的时候，他的心情又直线下降了——
“你俩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们避避风头吗？”
“这……所以只派神识来了，安心安心，不会有人察觉的。”惠岸讪笑。
清尘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底并没有将此事看得非常重要。那深渊本来就藏有神秘的力量，偶有异动，实属正常。就算真的追踪到那里，也会一无所获，败兴而归的。
他不满地捏着两个葡萄进了嘴里，睨了一眼观音，有些不耐烦：“说吧。观音，你找我一定有急事。纵使我觉得你很弱，可说到底是你救了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清尘无论年纪还是辈分，都远远大于观音。可他毕竟是镜灵，没有衰老，不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
阿音左右看了看，小七很识趣地退下了，“你们谈，我去看看外面是哪些人在虎视眈眈。”
“清尘？其实吧，也不需要你怎么报恩。我就是想，要你帮我看一些事。”
“看一些事？什么事？”清尘故意装傻。
“关于我的过去。”
“妙华镜一直在你手里，可以看一个人前尘往事。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区区小事竟然要求我。太丢人！”清尘白了一眼。
阿音腹诽，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准的镜灵，教神器有禁制都不知道。可怕得罪了这位她师父辈的人物，也只好继续搭笑：“这是因为，我师父给镜子下了禁制。我若是强行解开。必然被我师父发现。我这不……才来找你嘛。”
清尘得意洋洋：“不错。如今我重新结魄了，略施法术，根本不需要解开禁制，你就可以看见任何关于你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那……我想看别人的不行吗？”
清尘见她两眼写着贪婪二字，即刻就板上了脸，“你怕不是做梦。天机不可泄露知道不知道？你师父没教过你？”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人我没兴趣，其实我只想知道自己的事情。”阿音挠挠头，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清尘笑眯眯地不紧不慢地吃着葡萄，细嚼慢咽，等到几颗葡萄都下肚了，他才开口：“可以。”
阿音大喜过望：“我想知道两万年——”
“可是，我才刚恢复，没有恢复什么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