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在空中画了一个光圈,光圈即刻放大,慢慢变成容纳一个人进入的大小。
“为何不是从妙华镜看?”惠岸看着那模糊不清的光圈,不免担心。
“镜子被封了,只可以绕开封印,不可以强行解开。你似乎有海底恐惧,进入这扇门,你就完全不需要避水诀了。更何况,天机不可泄露,惠岸小弟子可看不得。”
“能把镜像转换成当年的场景,不愧是妙华镜镜灵。”我啧了两声,“多谢了。”
“师父。”
我的脚尖都进光门了,却被惠岸拉住了袖子,“妙华镜灵法术不稳,你……”
清尘脸色一黑,嘲讽道:“你当镜灵是随便当的吗?爱去不去。”
“惠岸,你当我是去历劫吗?不必担心。”我轻轻拍了拍惠岸的肩膀,“师父去去就来。”
话罢,我目不斜视地踏入了光门。衣角消失以后,光门变成了一圈镜子大小。
惠岸转头问还在忿忿不平的人:“你别生气了,难得看她这样坚定。”
清尘白了一眼,“指不定是你真心话。得了,等她出来吧。”
“不告诉孙大圣吗?”
清尘想象那光圈中的画面,笑道:“那人若知道我背着他做出这事,估计会骂骂咧咧,恨不得回到当初,对奄奄一息的我置之不理吧。”
——
“师父,您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佛?”
“观音,成佛之人,须得过劫,你如今还差一劫。”如来垂眸,怜爱地摸了摸小丫头头顶的两个小揪揪。
“什么劫?”
“情劫。”
“情劫?有四大凶兽吗?”
“没有。”
“那有妖魔鬼怪?混沌魔种?”观音见如来还没有回答,感觉不妙:“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厉害的?”
如来浅浅一笑,像一朵莲,说:“观音,情劫没有凶猛怪兽,也没有神鬼妖魔。当然,你理解的神迹也没有。”
“那有什么难得。我连四大凶兽都尽收囊中了,这一劫,岂不是轻而易举。”观音吸了一口气,眉眼间瞬间染上了喜色:“师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观音,情劫并非如此简单。你将遇到的会比以上任何一劫更麻烦,有可能需要几年,有可能需要千年万年,还有可能——永远过不去。”
观音更加好奇:“这,弟子不明白。”
如来:“你已经去过人间,看过人间的人类是怎么样生活的,你知道人有七苦,何为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是了,你想要成为佛,就好比人跨过这七苦。无量劫让你历经生死、让你看破妖魔鬼怪,还得让你看破红尘。”如来抬手,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块洲岛。洲岛上松云滚滚,奇花仙草,是一块不可多得的仙地,“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以后?”观音刚想赞叹一声这里极美,就被如来这一句话整得更晕了,“观音不住灵鹫山了么?”
如来摇摇头,“你须得在此处自行修炼。”
“为何?我不应该在师父眼皮底下修炼,好度过情劫么?”
“师父算过了。”如来抬手,将今日刚卜的卦摆给她看,“此地正是你极好的修炼之所。”
观音点头,“师父,弟子知道了。弟子这就前去,只是,师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如来又揉了揉观音的发髻,“为师已经派了一人在那边候你,你去以后,她会看着你。情劫乃是你最后一劫,万不可大意,须得日日修行读书,为情结做准备。”
“情劫什么时候来?”
“也许千年,也许万年。”
观音丧气地瘪嘴:“我巴不得它明日就来,师父,当真算不出来么?”
如来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观音自知天机是什么脾气,招来坐莲,踏入洲岛前向如来挥了挥手:“观音这就去了,望师父珍重。”
观音入洲岛,洲岛内的生灵忽然都向着山顶中心靠近,花草都像被一阵徐徐而来的风带向中间。
如来身后的两个丫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唏嘘不已,说:“师父,师姐的灵气,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如来笑眯眯地抚了抚手上的佛珠,“她乃六界难得一见的至纯至善之婴,又深受金莲的养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师父,那她究竟能不能过情劫?”
如来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翻手又抬起一个卦象,看了好一会,无声地长呼了一口气:“难说。不过我必定用尽各种手段。普贤,文殊,你们须得每日来此边练功边看住观音。”
文殊普贤跪礼:“定不负师父所托,师父尽管去教导其他弟子吧。”
那座洲岛就是潮音岛,和我梦里常常出现的一模一样,而我,就是观音。
那时候我才两万五千岁,初升上神。按照人间的算法,也才六岁出头而已。
那时候,我已经追杀过混沌魔种、杀过穷奇、斩过妖孽,六界无不说我乃天纵奇才。可在我风头最盛的时候,师父要我去潮音岛,等情劫。八壹中文網
我既不知道何为情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等来情劫。初时因为不能出岛而极其烦躁,好在因为灵犀,她教我认识岛上的一草一木,我便再也不烦恼了。
灵犀姐姐一开始对我毕恭毕敬的,没过几日就与我相处极其自然了。她常常和我讲故事,有妖界的,还有人界的。我最喜欢听的就是人界的故事。
我听说人间的小孩子都喜欢吃冰糖葫芦,于是我也要吃。灵犀姐姐听我要吃糖葫芦,不知为何突然落泪了,笑着揉了揉我脑袋,一下就去做了。
我吃冰糖葫芦的时候,她还是怜爱地看着我又哭又笑。我吃得不自在,问她怎么了?她却揉揉我脑袋,“我的女儿和你一样,她也很喜欢吃糖葫芦。”
我才知道灵犀姐姐有女儿,可我还要追问,她却不像说人间故事一样说给我听。只是揉揉我脑袋,看着我默默地又哭又笑,眼神很深很深。
我打小就是练功,不知道世间除了练功,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以做。玩泥巴、交朋友、种草养花,甚至是放风筝。于是日子有些松懈,虽然松懈,却也让我极其有趣。
我本以为这是乐趣的巅峰,没想到不过五六百年,岛上就来了一位新朋友。
这位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从前我梦里出现过的那位人,他和我梦里演的一样。海上遭遇了风暴,他几天几夜都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海,找不到岸,今日不知怎么突然误闯了潮音岛。潮音岛本来有师父设下的结界,能闯进来实在是万里挑一的缘分。
灵犀姐姐一下就猜出来他要去哪里,而我求着她不让猴子离开。大概是为了帮助我,灵犀姐姐将舍利子给了他。
舍利子是佛门的东西,只要戴上这个东西,就不会被当做岛外之人。师父立下规矩不许任何人进潮音岛。我知道在灵鹫山,有两个师姐每日来看我。
可两位师妹修为在我之下,曾经也在看我做什么,却被我打回去了。我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两位师姐多次禀报师父,师父最后还是依了我,只是看看潮音岛有何异常。
大概是那两人坚持了五六百年终于坚持不住了,每日看的时间越来越少,那日也没有看见猴子进岛。
猴子进岛以后每日想着走,一天要去海岛两次。他初来的时候喜欢和我聊天,说妖界说人间,我都很喜欢听。那时候我并不想他走,期盼着水族的内斗可以再晚一点结束。
可后来我发现他突然就不喜欢和我玩了,没多久漫山遍野的生灵都喜欢和他玩。虽然那些生灵也和他一样改口教我阿音,而不是从前那样叫我菩萨,让我倍感亲切,可我还是希望他走。
他走的那天,海面上风平浪静的,日丽晴空,微风和煦。他将舍利子还给灵犀,就坐着他来时的竹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躲在暗处送他,心里却没来由地难过——奇怪,他走了,就没有人抢我的朋友了,为什么我那么难过?
结果到了傍晚,忽然刮起了大风,把山谷里的许多生灵都吓到了。
我养的天香湛露禁不起这样大的风,我赶紧去把她带回屋子里。
天香湛露看着海上乌云密布的天,惊得嗷嗷叫:“阿音阿音,猴子是不是中午走的?你看整片天空都是乌云压顶,风又那么大,海上八成是要起风暴了。完了完了,他可能要死了。”
“你瞎说,他午时未到就走了,怎么可能还没到?”
“我才不骗你呢,你倒是问问灵犀姐姐,看看她是不是那么说。”
回了屋子里,就见灵犀姐姐也急匆匆回来了,她大概是去后山采草药了,将一箩筐的草药放好,就把屋子里的门窗关得紧紧的。
“观音,外面要起风暴了。虽然有屏障保护,海岛难免要受到波及。今夜我们早点歇息,明天就去山里看看,有没有朋友伤了。尤其是那颗千年银杏。那颗银杏果子十分补灵,我可希望它千万别坏。”
灵犀姐姐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忽然亮起一道闪电,滚滚响起一道惊雷。
屋子里面已经黑了,灵犀赶紧挂起夜明珠,觉得不够亮,又把蜡烛点起来了。
“灵犀姐姐,灵犀姐姐,猴子今日可是走了?他坐的什么船?”天香湛露插嘴,打断了絮絮叨叨的灵犀,
“船?”灵犀着急地将门窗关好,用木头抵着大门,“什么船哦。他坐的就是来时的木筏。”
“那完了那完了。”天香湛露愁眉苦脸,“木筏怎么可能跑得快,猴子要死了,要死了。”
“灵犀姐姐,木筏真的跑不快吗?”
灵犀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好半天才回我一句话:“可不是吗?他又没什么法术,不知道今天这场风暴,又会把他冲到哪里去,上次他是运气好,这次这个风暴,八成是水族要大战了惹出来的。”
“砰——”我丢下手里的花盆,便移形换影冲出了门。
灵犀愣了好一会才追出来,她虽然会移形换影,能突破烈烈飓风。可是她修为不如我,纵使抓住了我,也被我推开。
“阿音,你要做什么?如来佛祖说了,你不能出去。快跟我回去,他只是一只猴子,是死是活,和你的关系都不大。”
“灵犀姐姐,我乃是观世音菩萨,降妖除魔,普度众生,乃是我的本分。你莫要劝我了,今日我一定要出去的。”
灵犀被我用禁锢术送回了屋里,我顶着强风,从结界里撕了个裂缝,便赶紧往海上去了。
乌云越来越低,此刻开始冒了些小雨。我凌空望着海面,海面上波涛汹涌,风浪大得像是要把洲岛给撕碎。
我知道潮音道不会有事,可是,那个猴子的小木筏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风浪?
正想着,天边忽然又劈起一道闪电,将天地一瞬间照得昼亮。我略微眯眼,发现云层上正是龙王在做法。
忽然又一道雷仿佛从九天之下砸落,天地间忽然就好像只有了那一道声音。
我知道,是水族的内斗开始了。雨点也大了,天上的雷公电母竟然也能被拉到此处来给水族助阵,真是令我万万没想到。
可我看着茫茫一片海,竟不知道要从何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