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
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每一处都严丝合缝,堤坝看上去甚为牢固。
元楚的心渐渐沉下来。
前世亦是如此,暮河城洪灾的消息达到定元城时,萧帝立刻增派援手赈灾,然而即便是在暮河城之灾熬过去了之后,也无人查出有何异常。
彼时秦明只能上报堤坝失修,还因此被萧帝重罚了一番。
她那时身处宫中,虽感于百姓流离,却不得出面,而如今亲视,也看不出有何异常。
“姑娘,可有什么发现没有?”她身后一名守卫见她看得仔细,主动搭了话。
元楚摇了摇头。
“堤坝上一回检修,是在什么时候?”元楚转身,看向那名守卫,那守卫肤色黝黑,想来是常年驻守此处暴晒的缘故。
守卫见少女突然回头看向自己,反倒生出几分年青人的害羞来,憨厚地一挠头:“上月才检修过,我们每回检修视察这堤坝,都是一波波队伍轮番进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这便奇了。
离堤坝溃塌还有两日,难道这两日中,山坝陡生了什么变故?
“辛苦你们了。”元楚微微一点头,又抬首望向了高台上的秦明,而后对守卫道,“凡事还需细心些,若发现分毫不对之处,一定上报城主。”
守卫闻言,不假思索地应了声:“那是自然嘛。”
元楚回到了高台之上,站于秦明身后,秦明目光仍旧落在堤坝之上,片刻不曾移开。
“城主,恕我冒昧,若是这一番番巡视下去,皆未发现异常,该当如何?”元楚侧头,看向秦明的背影。
秦明并未回头,短暂沉默后反问道:“姑娘以为,该当如何?”
元楚轻轻抿了抿唇,白日的阳光强烈,刺得她微微眯眼。
“若真未发现损坏之处,当即刻加固堤坝,许能挡一时之灾。”元楚道,她心知如目前状况发展下去,恐怕直至天黑也发现不了什么,前世里便未曾找出堤坝的问题,想来今生亦然。如此,那接下来的这两日便至关重要。
秦明闻言,却未减心忧。
他半半侧身,恰瞧见元楚。
“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堤坝加固工作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完成的。空也大师的预言既是在两日后,此举是断断来不及的。”
的确,加固堤坝的材料,暮河城城库倒是不缺,只是此事工程浩大,绝非两日能够完成的。
元楚对于秦明的回答并不惊讶,相较秦明的忧心,她反倒显得恒威冷静。
秦明不知晓前世之事,所以大抵还是将希望寄托在对堤坝的检修上。而她经历过此事,比起天灾更相信此事乃人祸,认为此刻堤坝十有八九并无问题,故而更注重防范。
“城主,师父的预言既是在两日后,我认为不如即刻加固堤坝便好,倒也不需工匠堆砌,为解一时之急,只需同此刻阻断水流一般,以沙袋巨石固之即可。”元楚不慌不忙道,她对修建堤坝一事不甚了解,但见此时堤坝脚下的布局,便可知此举未尝不可行。
秦明转过身来,正视着元楚。
他明白了元楚的意思,虽心有疑虑,因他认为堤坝不当无征兆地溃塌,故一直在尽力派人手去检查堤坝,不放过每一丝细节,但听元楚的意思是,不必再浪费时间进行检视了。
然他没有多问,到底因着元楚是空也的弟子,又有宋家人引荐。
“那就先按姑娘说的办。”他低声道。
城主令出,守卫士兵们很快便行动了起来,而元楚也被送回了先前暂住的客栈。
城内沙袋巨石甚多,又有山中高木可供使用,紧急加固堤坝一事进行得还算顺利。
然而愈是顺利,元楚愈是担忧。因为那意味着,这场灾难很有可能将无法避免。
第一日,检修暂停,堤坝守卫开始搬运固坝材料,黑夜很快到来,在一众人的忙碌与担忧之中。听闻暮河河堤处生出了纷争,然风波很快平息,因着巡逻的官兵来得迅速。
阿颜,未归。
第二日,固坝工作仍在进行,秦明未曾松懈,紧急加固堤坝的途中,仍留了队伍仔细检查堤坝,并于堤坝附近也加大了巡逻力度。然一切依旧正常,未曾出现任何异动。
阿颜,仍旧未归。
第三日,至。
元楚一夜未有好眠。
寅时将过,天蒙蒙亮之时,昏昏沉沉的元楚被来人急促的叩门声吵醒。
脑中的弦紧绷,倦意骤然消散,她猛地批好外衣,打开了厢房的门。
“姑娘!不好了!”
她瞳中幽深晕染。
卯时方临。
城主府内。
“城主,可是堤坝出了问题?”元楚进了正堂,来不及行礼,急匆匆地对着秦明开了口。
秦明眉头紧皱,元楚的心“咯噔”一声。
不对,不应该……前世里虽有洪涝之灾,却并非此时此刻,而令人头疼的是,她记得今日暮河城,也并非堤坝溃塌这一处灾祸……
“姑娘,请受秦明一拜。”秦明见她肃容,未即刻回答元楚的问题,反倒是对着她作了个揖。
见秦明如此,元楚反倒镇定了些许。
看来局面还不算糟糕,否则秦明就不会如此,也不会身在此处,定是亲临山坝。
元楚不语,也并未扶起秦明。
秦明直起腰身,向她说明现时的情况:“姑娘,这两日山坝一直无异动,我也是忧心忡忡。但就在今日,早些时候巡逻的守卫在山坝附近抓住了可疑之人。那人行为鬼鬼祟祟,且是个死士,被我们发现时即刻便自尽了。”
“而后守兵立刻对堤坝进行了检视,果真发现了异常,堤坝一角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好在发现得早,如今已在修补了。”秦明顿了顿,紧接着补充道。
听完这番话,元楚悬着的心方落了一半下来。
原来秦明谢自己是此意。
若非她提前三日提醒秦明,堤坝守卫便不会加强巡逻,对堤坝附近进行紧急视察,也就自然不会发现这些问题。
想来那死士……元楚微微垂眸。
定坤之人,还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