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随后的一个月里,林羽泽应卯后,就跟着林羽炽在汴京城内到处鬼混。
大小赌坊玩了个遍,林羽泽对银票渐渐都失去了敏感,任你再大的数额,都是一张分量轻薄的纸。
京城相国寺每逢七天,便举行一次大会,林羽泽起初还以为是什么佛典大会,前去凑热闹,结果却是在卖东西。
林羽泽随着游人在爆满的寺院里走着,各种奇珍异兽都有贩卖,还有西边波斯来的稀奇物件、南疆的珍奇药草、东边异族人的舶来品,琳琅满目让林羽泽看花了眼。
自从发现汴京酒肆竟然还外送,随时可以索唤后,林羽泽便爱上了每天吃不同的小吃,顺便也给宫里的将离点一份送去。
清明节后,城外的草地上,无论官绅平民,都在原野上踢着蹴鞠,林羽炽他们找了二十多名官家子弟一同前往,围了大块的草皮,搭好棚子,尽情玩乐。
众人聚在一起谈天说笑,喝酒作诗,或是亲自下场比拼一番亦可,林羽泽这一月,过得可谓醉生梦死。
直到在街上看到小贩卖着插花,一束白中带粉的芍药花长得清新怡人,林羽泽买了,想进宫送给将离,她觉得这花特别配她。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快到宫禁时间了,到时候外臣便不可以再进去了,林羽泽拿着花紧赶慢赶,还是没在宫门落锁前赶到,这下好了,就算她有插队的权利,没有女皇的召令,也很难再进得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宫墙外,趁着巡逻的侍卫没看到她,提气一跃,翻了进去,借着部分宫室还未来得及点灯,林羽泽摸着黑往将离的寝殿走。
风声突至,林羽泽迅速回身一掌打出,两掌相接,两人皆后退数步。
竟然有人能接下她八成力道的一掌?这个世界有内力这么一说了?
林羽泽警惕的看着黑影:“刺客?”
黑衣人顿了片刻,嗓子里发出极低的声调:“可是林羽泽林大人?”
林羽泽反问:“你是谁?”
黑衣人:“还请大人下回走正门。”说完往后跑,片刻便消失在宫殿楼宇的暗影处。
难道是暗卫?她在皇宫混了十多年了,居然从没发现过有她们的存在。
暂且不管这些,林羽泽继续往寝殿走,当徐德忠和一干宫女太监惊讶的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她后,林羽泽尴尬一笑。
“劳烦徐公公代我通传一声。”
徐德忠惊讶过后便笑道:“陛下说若是林大人来直接进去便可,不必通传了。大人来得正好,陛下多日忙到深夜才歇下,谁劝都没用,还望林大人多劝劝。”
林羽泽点点头。
将离还在看着奏折发愁,一束芍药突然出现在眼前,惊得她猛地抬头,刚看清身边站的是谁,眼前就是一黑,嘴唇触到另一双柔软的双唇。
林羽泽蜻蜓点水般触之既离,笑嘻嘻的问:“将离,好几日未见你了,可有想念我。”
将离嗔她一眼,幽幽道:“你还知道来找朕?朕可是听说你天天混迹在汴京的大街小巷,乐不思蜀呢。”
林羽泽坐到将离身后将下巴搭在将离的肩上,笑道:“谁又告我的御状呀?”
将离没回答,不想让林羽泽和拓跋将岚再起矛盾。
谁知林羽泽却猜的很准,这京城能盯梢的,也就锦衣卫了。
“可是拓跋将岚那个犊子啊?”
将离没应,也算是默认了。林羽泽不想拿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来浪费两人相处的时间,将花放在桌上。
林羽泽:“看这花多好看,白白嫩嫩的还透着粉,像你。”
“一天没个正经。”将离口中说着,手上倒是拿起花欣赏起来,粉粉白白的确实看着舒心,宫里似乎还未种过芍药。
紧绷的身体向后靠,女皇的身子整个陷在林羽泽的怀里,林羽泽抱着她,心里也心疼,感觉怀中的将离清减了不少,这皇帝也不好做啊。
可惜劝也劝过了,这位勤奋的好皇帝可是怎么都不肯耽误正事呢。
两人静静的感受温馨的时光,直到女皇开口:
“最近,朕总觉得有许多事有心无力。”
“朕被困在这深宫里,所听、所闻、所知皆为他人之言,而事实究竟是不是如他们所言,又有谁知道呢?”
林羽泽:“锦衣卫不是也负责探查各类消息?将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让锦衣卫去调查,或者让我去也行。”
将离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诉说,亲政数月,越发觉得自己如同孤家寡人一般,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可信。
包括锦衣卫,拓跋将岚和她的亲弟弟拓跋将昌最近走的很近,这犯了她作为一个帝王的忌讳。
且最近她隐隐能感觉到,即使林阁老放权,她在许多事情上依旧受到掣肘,许多想颁布的政令,遭到了大臣的反对,无法施行。拓跋将岚又反复的在她耳边说林阁老是如何的结党营私,掌控朝政。
直到现在,她还是愿意相信林阁老会逐渐把权利归还,实际上林阁老确实主动退让了许多,这让女皇对林阁老心生好感,且林阁老算是她的半个老师,她不愿意一亲政,便做那些君臣离心的事。
最重要的,林阁老是林羽泽的父亲,而林羽泽,是她唯一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松了腰背的肌肉,将离放开所有的戒备,完全放松的向后靠去。林羽泽感受到怀中压力一重,调整了姿势,让将离靠的更舒服些。
“林阁老昨天来见朕,为你讨要了一个官职。”
林羽泽惊讶道:“什么?”
“从明天起,你便兼任工部侍郎一职,你入朝为官时日短,要多立些功劳才好。”
终于有事干了,林羽泽也欣然接受,在汴京混日子虽享受,却也空虚的紧。
将离道:“行宫修葺在即,这是个美差,修好了皆有赏赐,刚好原工部侍郎致仕,有了缺,这便宜就给你了。”
林羽泽抱着将离笑嘻嘻的说:“那小臣可就谢谢陛下的恩典了,一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将离转身捂住林羽泽的嘴,责怪道:“呸呸呸——!说了不准说那个字。”
“好好好,再不说了,不说了。”林羽泽投降。
女皇自亲政后,性子一日比一日沉稳了,反倒是原来像个老先生一般的林羽泽,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将离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冤家。
数日后,林羽泽带着人马启程去行宫。
汤泉行宫在昌平,距离汴京不远不近,在林羽泽出发前,林父嘱咐她,说这是个肥差,让她好好做,林羽泽应下。
带着几个仆从,向拓拔将岚告了假,去了昌平。
汤泉山在文帝时期被辟为皇帝禁苑,从那时起,行宫就在陆陆续续的扩建。
山林环绕,重峦叠翠的行宫里,建有宫殿十余间,还有大小屋舍数十间,等到了盛夏,皇帝便带着后妃子女、宗亲大臣一起前往这里避暑。
除了屋舍,还有假山游廊,除了最大的温泉龙池是为帝后龙浴之处,又开辟了几个较小的泉池,王公大臣亦可使用。
蒸汽笼罩在龙池上空,蒸汽氤氲的环境里即使没有人都显得暧昧十足,林羽泽已经脑补着今年夏天和女皇来这里泡温泉时的豆腐渣画面了。
来接待林羽泽的工部郎中见林羽泽面露微笑,似是十分满意,陪笑道:
“林大人,听说您要来,我们工部的几位郎中和主事已经摆好酒席,还请大人移步。”
领路的张郎中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微胖,圆圆的脸看上去很讨喜,林羽泽心情很好,就答应了随她去酒楼。
林羽泽不喜欢应酬,最烦别人劝酒,不过现在她是几人中官位最高的,没人可以为难她。
她大喇喇坐在主座上,其他人都满脸捏着讨好的笑容,向她敬酒,这便是权利的滋味,被别人这样讨好着,林羽泽觉得自己有点膨胀了。
很快便上了菜,大都是昌平本地的美食小吃,做的极为奢华,比起宫里的膳食竟毫不逊色,吃腻了御膳的林羽泽看的食指大动,果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夹起一枚驴打滚送入口中,米面和糖沙的香甜中,竟然还有一股鲜甜味道。
“这驴打滚为何还有一股鲜味?”
张郎中恭敬道:“驴打滚是甜食,吃多了容易腻口,这道菜放了剔出来的蟹肉,切的细碎,掺入馅儿里。”
甜点里放蟹肉?林羽泽咋舌,这看上去比宫里还讲究,自己这从宫里来的,怎么像进了贾府的刘姥姥似的,
“倒得多少螃蟹配这驴打滚,怪道这个味儿,哈哈哈!”[1]
看来宫里和林府都太节俭了,她来这大半年了,都没吃过这些稀奇古怪的珍馐美食。
几人哄着林羽泽,马屁拍的直响,心情大好的林羽泽情不自禁的喝了不少酒,感叹以前是小看这工部了,确实是美差。
几人眼看京城来的林侍郎喝的有些飘了,彼此对了个眼神,不一会,几个姿容上佳的男子走进来,穿着透薄的纱衣。
春天还未结束,这几人才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冷不冷,林羽泽头晕晕的,还不忘胡思乱想。
张郎中又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说:“林大人,这几个都是这楼里最俊俏的小倌,您看有没有喜欢的。”
随着张郎中的话,那几名男子低着头走到林羽泽身边的空位上,林羽泽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噗——!”
一口酒喷出来,林羽泽像被电触了一般跳起来,跑到一边,远离那几个身上香气扑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