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上,右都御史方正出列,正气凛然地奏道:“启奏陛下,谢骁行军鲁莽,好大喜功,致安北军折损泰半,其罪难逃!”
“臣附议!谢骁祸国殃民,天理难容!”
“臣也附议!不能让枉死的将士们无法瞑目啊陛下!”
“臣等亦附议。”
素日与谢骁交好的武将们早就看不惯这些酸儒们,于是纷纷怒怼回去。
“谢大将军戎马半生,为我大晋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没有谢大将军守卫边疆,你等哪能安稳地站在这里抨击他?”
“你们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厉害,有本事就上战场杀敌试试!”
“哎吴将军,你高看他们了。真要让他们上战场,恐怕都吓得屁滚尿流了。”
眼见底下两派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武将嘴皮子不如文臣利索,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有人撸起袖子来正要直接上手,一个杯子再次被砸了下来。
“瞧瞧,瞧瞧,可真是朕的好爱卿们呢。”成泰帝撑着下巴,“怎么不吵了啊?继续啊,以往总听人说乡野之间的村妇们拌嘴十分热闹,朕还挺好奇的,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底下众臣们面皮一紧,老脸微红。
成泰帝道:“太子。”
容渊出列:“儿臣在。”
“不少爱卿弹劾你任人唯亲、德不配位。”成泰帝的神色高深莫测,“对此你怎么说?”容渊不紧不慢地道:“启禀父皇,我朝素来选才任能,举贤不避亲。抚远大将军镇守北疆多年,期间多次击退了北燕、小宛、卑墨等国的进犯,守护了边陲的安宁。儿臣以为,他确是统领安北军的不二人选。”
方正诘问:“此次谢骁之失,是不争的事实,殿下怎可推脱责任?”
“方大人这话可真有趣。”姜恪出言驳斥,“太子殿下远在洛京,谢大将军如何排兵布阵,与太子有何干系?且在下试问各位,谢大将军已身殒沙场,各位大人还想如何追责?”
有人义愤填膺地说:“谢骁虽已死,可他的家眷仍然在世,谢骁罪恶深重,该当株连。”
“陛下。”姜恪转向成泰帝,“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是神兵天将,也无法保证每战必胜。若一战之失便能将过往累积的功劳全部抹消,还要因此牵连家人,今后将士们如何能安心为朝廷卖命?求陛下三思。”武将们心有戚戚焉,皆面露不忍落寞之色。
成泰帝将众人的神色皆收入眼中,问:“韦卿,你怎么看?”韦知踱步出列,“陛下,殿下和各位大人所言皆有理。”
成泰帝不满地撇了撇嘴角,“少和稀泥。”韦知呵呵笑道:“陛下,臣以为往事已矣。较之过往,当前和今后更为重要。如今边疆战事胶着,臣赞同姜大人所言,不可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吶。”
“众位爱卿的意思朕明白。谢骁此战虽有过失,然他已经为国捐躯,朕念其过往忠心,赐谥曰武靖。”成泰帝一锤定音,“退朝。”他挥了挥手欲要起身,然而整个人突然直接朝一旁栽了下去,旁边的宫人抢上前来也没有扶住。
含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呼喊陛下的声音不绝于耳。“肃静!”容渊高声斥道,又命御前侍卫,“速将章院判带过来。”
“是。”
“将父皇抬回宣政殿,要缓缓地移动。”
“奴才遵命。”
几个稳妥的宫人刚将成泰帝安置妥当,御前侍卫便拎着章常山飞来了。可怜章常山花甲之年的人,被凭空冒出的侍卫抓起后颈给拎到了宣政殿,连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地为成泰帝把脉。
容渊道:“诸位大人,不必都守在这里,可去前殿等候。”韦知看了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床榻,道:“臣遵命。”韦知作为众臣之首,他一表态,其他人也只好跟着退出。
成泰帝醒转过来时,已至黄昏时分。他勉强撑开眼睛,看见齐后坐在榻边,面容憔悴眼眶通红。贤妃、成修媛等一众嫔妃,和容渊、容奕等皇子皇女皆跪侍在侧。
“陛下终于醒了,可吓死臣妾了。”齐后喜极而泣。成泰帝颤巍巍地抬起手来,齐后连忙俯身。成泰帝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
贤妃忿忿不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结果又听成泰帝说:“你们都出去,朕跟皇后说说话。”容渊带头起身:“儿臣遵命。”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后,贤妃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容奕半扶半抱地将她带了出去。
“素素。”成泰帝唤了一声,“朕要走了。”齐后不满地嗔了一句,“陛下休得胡说。只是偶然小恙,很快就会康复的。”
成泰帝笑着摇了摇头,“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素素,朕怕一个人太孤单了,舍不得你,你陪着朕好不好?”
齐后背上一僵,她轻轻地将脸贴在成泰帝的胸口,道:“好,臣妾也不愿同陛下分开。”成泰帝抚了抚她的鬓发,“素素,你恨朕吗?”齐后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怎会?臣妾愿永生永世陪着陛下。”
“朕指的不是这个。”成泰帝望着她跟从前别无二致的脸庞,“朕是说从前,从前你明明同秦晟两情相悦,朕却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召你入宫。”齐后有一丝的恍惚。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从前的往事了,仿佛入宫前那段青葱岁月只是一场梦而已。
“那更不会了。”她重新趴回成泰帝的胸口,“臣妾自入宫以来,陛下对臣妾百般疼爱,臣妾的眼里心里早就全是陛下了。从前的日子早如云烟消散,陛下不提臣妾还想不起来呢。”
成泰帝拍拍她的背,“你的心意朕明白。你出去罢,唤太子进来。”“是。”
宣政殿外,贤妃气愤难平,责问齐后:“都是陛下的孩子,凭什么只让太子进去?”“这是陛下的口谕,容不得你置喙。”齐后冷睨她,“还有,贤妃方才的语气是同本宫说话该有的礼数吗?念在你伤心过度,本宫这次不同你计较。”
贤妃还欲再说,容奕在后面拉了一把她的袖子,贤妃撇了撇嘴,往一旁生闷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