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端端正正地跪在榻前,“父皇。”成泰帝闭目道:“朕去后,这大晋的江山全数托付给你了。你务必勤政爱民,严谨治国,守住历代先祖传下来的基业。”
“父皇!”容渊膝行近前,流着泪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惶恐。父皇龙体只是微恙,即日便能痊愈,父皇且安心休养。”
成泰帝狠狠地喘了口气,接着道:“你登基后,要敬重你母后,友爱兄弟姐妹。你加冠前,由皇后、韦知、席崇、姜恪和方正五人共同辅政。朝堂大事,你要多问多听他们的意见。”
“父皇……”容渊哑着声音又唤了一声。成泰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容渊连忙握住他的手,成泰帝的声音已渐渐变弱:“身为帝王,要广纳谏言,懂得权衡四方,将朝局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朕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容渊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手上,“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
“朕留了一道密旨给你,放在紫宸殿龙床内侧的暗格里。你亲政后,如遇难以决断之事,再将那道密旨打开。”
“儿臣遵命。”
“宣韦知、席崇、姜恪和方正进来。”
“是,儿臣告退。”
韦知四人进去后,容安蹭到容渊的身边,睁着一双红红的眼问:“太子哥哥,父皇同你说了什么?”容渊道:“没什么,父皇叮嘱了我一些话。”
“什么话啊?”容安压低声音,“是不是关于皇——”剩下的话她接收到齐后的警告视线,自动自觉地给咽了下去。
齐后又扫视了一圈其他人,那些本在窃窃私语的人也都垂下头来,作出本分安顺的样子。一时殿外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直至殿内传出一阵哀嚎,“陛下!”“陛下驾崩了!”殿外众人先是一愣,继而也跪了下来,纷纷哭道:“陛下!”“父皇!”
成泰二十五年十月初五,成泰帝崩逝。遗诏谕文武群臣曰:“朕以薄德,承祖宗基业二十有五年矣,图惟治理,夙夜兢兢,惟恐负先帝重托。今忽染疾弥留,殆弗能兴。生死常理,人所不免。幸继统得人,亦复何憾!七子皇太子渊秉性纯厚,聪敏仁孝,著继承大统,即皇帝位,以勤民政。文武大臣尽心辅佐,以福吾民。丧礼悉遵祖制,以日抑月,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
在以韦知为首的顾命大臣三上劝进表后,容渊才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同意即位。登基大典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伴随着前朝的风云变幻,后宫也暗潮涌动。
后宫一所宫殿内,一宫装妇人掩面长叹,“陛下怎去的如此突然!我们多年的计谋生生毁于一旦了。”
“母妃勿忧。”一男子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纵使如今七弟即位,他能不能坐稳皇位还不一定,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我们从长计议。”
重华宫,齐后除下孝服,屏退众人后吩咐春雨:“告诉先帝身边的人,务必要不留痕迹地清理掉他服用过的那些丹药。”春雨应下。
齐后道:“此事了后,那些人你也寻个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理了。”
“奴婢领命。”
成泰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二,在祭拜了天地和宗庙后,容渊正式登基为帝,时年十八。走出太庙的那一刻,他举目眺望整座宫城,沉沉乌云遮蔽之下,满目皆是肃穆巍峨。站在这全天下至尊之地的至高之位,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人,一丝难言的孤寂悄然爬上了心头。
高处不胜寒。
从前他虽没有父母的疼爱,但幸得舅家和其他臣子的扶持,又与齐后虚与委蛇、相互利用,才堪堪坐稳了太子之位。而今他登上皇位,却失去了一片赤诚为他的舅父和兄弟。现在身后簇拥着的众人,又有几个真心为他?
新的朝局已然开启,前方未必皆是坦途。但,他并不畏惧。为母亲复仇,击退外敌的进犯,完成谢云冽未竟的梦想,整顿吏治重振朝纲……他一步步迈下太庙的台阶,朝着含元殿大步而去,衣袍当风猎猎,天边一线光芒正穿透层云洒向人间。
翌日,容渊颁布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尊齐后为昭仁太后,追尊生母谢贵妃为孝敬纯皇太后,尊贤妃等先帝嫔妃为楚王太妃等。
岁末,在边境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定西侯秦晟班师回朝。
已迁居永安宫的齐太后命人将容渊请了过来,道:“当初谢大将军兵败日月河,定西侯持危扶颠,边关的局势方转危为安。如今幸得他用兵如神,彻底击退了北燕,保得边境安宁,江山稳固。皇儿该好好嘉奖他才是。”
容渊应道:“母后言之有理。依母后看,给定西侯什么封赏?”齐太后摆摆手道:“朝政大事,你同大臣们商议便可。先帝临终前虽有遗言嘱哀家一同辅政,然哀家不过一深宫老妇,干预过多终究不妥。”
容渊垂首说:“母后所言,儿子不敢苟同。大臣们各有派系,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怎及得上母后真心实意为我?我初登基,朝政之事还仰仗母后替我筹谋。”
“如此,哀家少不得多替你打算了。”齐后含笑道,“哀家想着,定西侯劳苦功高,可封国公。”
“儿子明白。”
容渊离开后,春雨凑趣道:“太后,陛下登基后,还是跟从前一样尊重您。”齐后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慢悠悠地道:“眼下如此,将来未必。不过哀家也不在乎,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虚妄。”
“传信给秦晟,皇帝的恩赏,他不得推辞。”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