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棋?抑或是人?
一定是棋。酒逢知己,棋逢对手,皆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多下几局,待他腻了,就不会如此了。容渊心道。他翻过身去,背对着姜启颜阖上了眼睛。之后的几天,不用齐太后吩咐,一到晚上容渊自动自发地往含英殿跑。
对比,阖宫上下的态度分别是这样子的。
齐太后:哀家果然没有看走眼,姜美人确实得用,哀家的谋划成了。
陆诗音:这皇帝怎么天天来啊?我都不能跟宁宁一起看话本了。
其他嫔妃:陛下最近也太宠爱姜美人了,已经连着去了七天了……
第八天,容渊终于没再去,往后的几天亦是如此。
陆诗音满心欢喜地往昭阳殿跑,皇帝不来可真好!晚上她可以跟宁宁挤在被窝里一起看话本,一起睡觉觉。谁知见了姜启颜,却发现她一脸疲倦,眼睑下面一片青色。陆诗音很是震惊,“宁宁,你这是纵欲过度了么?”
姜启颜愣住了。陆诗音语重心长地劝:“虽然你年轻,可还是要注意保养身体啊。”姜启颜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我哪有啊?”
“你不用害臊。”陆诗音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挤眉弄眼地说,“有陛下的恩宠,在宫里才有立足之地。姐姐我啊,可以传授你一些让男人对你欲罢不能的秘籍,你要不要听?”
姜启颜的脸颊倏地红了,陆诗音还在揶揄她:“瞧瞧这小脸蛋,真是我见犹怜,难怪陛下连着几天都来你宫里,你完全不需要我教嘛。”
“哎呀,我叫你胡说八道。”姜启颜作势要拧她的脸,陆诗音拔腿就跑,姜启颜恨得边追边骂:“今天要是放过你,我再不活着。”两个人你追我跑,昭阳殿内好不热闹。
而另一侧的紫宸殿,气氛却截然相反。何进忠压低声音训斥宫人,“陛下今日郁郁寡欢的,你们伺候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一众宫人连声应诺。
何进忠捧了一杯茶搁在案边,见容渊手中的狼毫已在宣纸上洇开了墨,他却迟迟未落笔,不禁轻声唤道:“陛下,陛下?”“嗯?”容渊醒过神来,“何事?”
何进忠以手指画,问:“陛下最近有心事?可否说与奴才听听?”
容渊望着那匹战马上的一团墨汁,将笔放回笔架上,端起茶杯哂笑不语。何进忠道:“陛下近日仿佛心事重重,不如去含英殿走走?”
容渊的手顿住了,半晌才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要去含英殿?”
“陛下不是喜欢同姜美人下棋吗?每次陛下从含英殿出来,兴致都挺高的,奴才都差点以为陛下喜欢姜——”下剩的话被容渊凛然如刀的眼神吓了回去,何进忠默默地低下了头。
半晌,努力装死的何进忠听见他家陛下硬邦邦地问:“何进忠,朕且问你。朕近日读了一本闲书,书中有一人,他不喜一道菜,但家中长辈硬是逼迫他用这道菜。他无法反抗,只得听从。一开始,他心里十分抗拒不适。可没过多久,他渐渐习惯了吃这道菜,隔几天不吃甚至还会想念。朕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是何故?”
“说明这个人喜欢上了这道菜啊。”何进忠脱口而出,然后再次被容渊冰冷的神色给吓到了,容渊斥道:“一派胡言!”何进忠重新埋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喏喏地道:“也可能只是习惯而已……”
“这还差不多。”容渊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你下去罢。”何进忠赶紧退下。他才嘱咐其他人好生伺候小心行事,没想到自个儿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容渊重新拿起画笔,何进忠这个没成算的,竟以为那是喜欢?分明只是习惯而已。时日尚浅,这个习惯他很快就能戒掉。
容渊心内的曲折与纠结,姜启颜丝毫不知。此时她正把陆诗音摁在榻上,揉搓得钗松鬓颓。陆诗音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宁宁你放过我吧。”
姜启颜往她腮上拧了一把,起身哼道:“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了。”木槿和蔷薇上来替她们理好头发衣服,笑着退了出去。
陆诗音问:“如今太后希望你帮她拉拢陛下,可你又不想争宠,这是为何?你本不愿入宫吗?”
懿国公府家风严正,不像承恩公府那般靠家族的女儿来博恩宠。先帝十分敬重大长公主,若姜启颜不愿,她大可不必入宫。陆诗音实在不解。
姜启颜抿了抿唇,道:“这话你之前也问过,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与你听。我入宫,是为了查一件事,与先帝的嫔妃有关。此事干系重大,若处理不慎,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可自我进宫后查到现在,仍旧没有什么进展。你入宫比我早,与先帝的嫔妃来往颇多,或许你能帮我。”姜启颜本不想牵连陆诗音,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齐太后上位后,重新整治后宫,把宫里的老人放了一大批出去,姜家的眼线折了不少。姜启颜入宫不过四个多月,在这深宫里毫无根基。虽然目前得了齐太后的几分信任,但依旧没有机会接近越王太妃和楚王太妃。
两位太妃深居简出,平日里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她一个新入宫的嫔妃,与两位太妃无亲无故,不能贸贸然地登门拜访。
可在宫里待的时间越久,姜启颜内心越是焦灼。若不能为表哥报仇,她进宫有何意义?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他?而陆诗音入宫早,是先帝的宠妃,比她更了解先帝的嫔妃,或许能帮到她。
对于可能会牵连到自己,陆诗音浑不在意。在她看来,姜启颜肯把内情告诉她,意味着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活着的日子都是向上天借来的,还怕再死一回?”陆诗音笑嘻嘻地说,又握住她的手,“你说,但凡我能帮到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入宫遇到你,我之大幸。”姜启颜笑道,“我慢慢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