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的动作极快,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含英殿。因有何进忠的嘱咐,他们行事格外小心留意,生怕不小心碰坏了哪里被陛下责罚。
木槿脸色如常地接了出来,笑道:“何总管,这个点您不在麟德殿服侍陛下,怎么来我们含英殿了?”
何进忠亦客客气气地笑道:“木槿姑娘,陛下吩咐奴才过来取一件东西,是一个紫檀木嵌红宝的匣子,在充媛娘娘的衣柜里面。”
木槿也不问何故,“那公公请随我来。”何进忠想了想,吩咐身后的侍卫,“你们在此等候,我一人进去罢。”“有劳何总管。”
木槿当着何进忠的面取出那个匣子,交到她的手上,道:“可请我家娘娘开启此匣。”
何进忠捧着匣子进殿时,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的手中。齐娇问暮春:“可是此匣?”暮春声如蚊讷,“……是。”
何进忠来至姜启颜面前,“请娘娘打开此匣。”齐娇的目光隐隐发热,一错不错地盯着姜启颜打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一把匕首,她大声喊道:“陛下!太后!你们瞧,姜启颜私藏凶器,其心可诛!”
齐太后的眼里极快地划过一丝失望和不可置信,精心扶持的棋子竟然就这样废了……
而容渊落在匕首上的眸光却十分复杂,有震惊,有怀念,有慨叹,还有更深一层的酸涩……他知道,这是谢家祖传之物,谢云冽曾拿给他看过。想必是谢云冽离京前将它赠送给了姜启颜,而姜启颜宁愿冒大不韪也要将它带在身边。
乍听闻此事时,容渊压根不信齐娇所说。在他看来,姜启颜完全没有行刺的动机,她也不是蠢笨之人。后来观她神色淡定,容渊便有了主意,此事已经闹出来了,须得当众有定论,方可洗清她的声名。于是他派何进忠去含英殿查看,没承想竟真有此物。
事已至此,他必须保住姜启颜,既为了他在后宫的谋划,也为了她对云冽的一片痴情,更为了——他自己那剪不断理又乱的心绪。
底下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义愤填膺。齐太后全无开口维护的意思,容渊在心内冷笑——现在姜启颜该看清楚了自己的境遇吧?以为依附齐太后就能寻得一棵傍身的大树,结果仅仅是一枚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
她啊,还是得靠朕来救。
而另一方面,齐太后迟迟不语,也是想要看容渊对姜启颜的宠爱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若这种情况下他都能维护,那么姜启颜的作用将远超出她原本的期待。
“陛下,太后!”齐娇声嘶力竭地喊着,“姜充媛有谋逆之心,必须严惩不贷,否则阖宫不宁啊陛下。”
容渊正要开口解围,却听姜启颜轻笑一声,“谋逆?”说着她一行拔开匕首,一行慢条斯理说道,“就凭它?”
侍卫见她拔匕首忙上前将她围住,然后又统统愣住了。齐娇还在那里大喊护驾,见侍卫愣住喝道:“快不快快把她拿下!”“陛下,太后。”一领头侍卫回身道,“娘娘手中的匕首,无刃。”
齐娇的喊声哽在喉咙里。
“呈上来给哀家瞧瞧。”缄默良久的齐太后突然发话。那侍卫连忙呈上,齐太后接过仔细瞧了瞧,确实无刃,“皇儿也瞧瞧。”
容渊伸手接过,忽地朝桌子上的一只碟子扎了过去,碟子只发出了两声闷响,仍旧完整如初。
容渊摇头笑道:“此物杀伤力甚至比不上一般的金簪。姜充媛能用这个来刺杀朕?”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齐娇的额头滚下来,她讷讷地辩解,“臣——臣妾只是听信了暮春的话,忧心陛下安危……臣妾并非刻意诬陷姜充媛,请陛下念在臣妾的一片真心,原谅臣妾!请陛下明察!”
暮春早已吓得瘫在地上,跪都跪不住了。
容渊问齐太后:“母后,此事该如何发落?”齐太后不再看齐娇,“皇儿看着办就是。”
容渊冷声道:“齐才人言行有悖宫规,不知悔改,降为采女,迁居省身殿,非诏不得外出。至于这个告主的奴婢,姜充媛你自行发落。”
姜启颜屈膝道:“臣妾遵旨。”齐娇哭喊着说:“陛下,陛下!臣妾都是为着陛下啊,陛下不能这么对我……”忽而又转头怒视姜启颜,红着眼道:“是你!是你设下陷阱诱我入局,你这个贱人!”
陆诗音一拍桌子,“还不堵了她的嘴?”宫人忙上前捂她的嘴,“你不得——唔——好——”容渊挥了挥衣袖,“将她带下去。”
齐娇这一出,非但没有伤到姜启颜分毫,反把自己搭了进去。韦照云心有不甘,捏紧手里的帕子,起身道:“陛下,今夜之事,虽是齐采女之过,然匕首到底不吉利,姜充媛放在寝宫内,容易招引邪祟,臣妾认为,还是处理掉这匕首为妙。”
齐太后素来瞧不上韦照云,自然不会搭理她的话。反倒是楚王太妃本着给齐太后添堵的心理,突然开口帮腔,“韦充容的话极有道理。太后,陛下乃万金之躯。邪祟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匕首啊,还是扔出宫吧。姜充媛行事到底不周,也该略施小惩。”
“太妃娘娘要将本公主的东西扔掉?”一直沉默不语的容安突然出声。“这——”楚王太妃一脸茫然,“这怎么会是公主的东西?”
容安道:“此物,是姜充媛入宫前,我赠予她的。想是她顾念与我的情谊,才带进宫来。另外,此物曾在伽蓝寺佛像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由住持亲自诵经加持,早已浸染邪祟佛光,不仅不会招来邪祟,反而可以驱邪避祟。”
情谊?容安与姜启颜的龃龉,楚王太妃都曾听过一耳朵。惊讶过后,她当容安是为了维护齐太后,大方地笑道:“原来如此,是本宫误会了。”
齐太后不言语,陛下也不计较,韦照云纵使再不甘,也只得憋屈着坐下了。
而姜启颜被容安的一番话惊得不轻。从前容安看她十分不顺眼,不寻她的麻烦已是不容易了,如今竟然会开口帮她?难道是因为齐太后?可细究起来,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宴会散后,姜启颜特地等在了从麟德殿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上。容安的轿辇迤逦而来,见她站在路边,遂挥手示意轿辇停下。
容安下了轿,命宫人退后,方问:“你专程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