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慈连轿子都等不及,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府门口,遇到了正在下马的容奕,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走向马车。容奕拉住她,问:“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
方心慈一把挥开他的手,直接上了亲王妃的马车,“走!”
从楚王府到皇宫,刑部衙门是必经之地。马车经过衙门口时,方心慈忍不住掀起了车帘,呆滞的目光凝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她的母亲,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啊,当时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头碰了上去……
眼泪从方心慈的眼眶里滚了下来,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冻得那颗心无比冰冷。心是冷的,血却是热的,她挟着怒气冲进了寿康宫。
朱砂一边拦她一边说:“王妃,娘娘她正在休息,您不能闯进去啊。”“滚开!凭你也敢拦我?”方心慈用力推开她,直接闯到了方如意的面前。
朱砂不安地说:“娘娘,王妃擅自闯了进来,奴婢没有拦住。”方如意摆了摆手,“无事,你下去吧。”
方心慈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惨然笑道:“我的好母妃,我的好姑姑,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一家人。真好啊,真好!”积攒一路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她将那封信摔到了方如意的脸上。
方如意将那信拿开,淡淡地说:“心慈,这就是你在本宫面前的规矩?”
“哈,规矩?我母亲因为你的一封信,一头碰死了。你却挑我的规矩?”方心慈夺过她手里的茶盏一把摔到地上,唾骂道:“你逼死了我母亲,还有脸跟我谈规矩?!你这个心如蛇蝎的——”
她的骂声很快就哽在了喉咙里,只因方如意说了一句话。
方如意问:“你还想当皇后吗?”
见她瞬间愣在当场,方如意接着说:“如果你还想当皇后,你就应该明白,这件事情只能这样处理,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家不能倒,你父亲不能倒。我们必须保住他。但方府受贿证据确凿,这事没有争辩的余地。罪名必须有人来承担,不是你母亲,就是你父亲。”
“你也清楚,你父亲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他倒了,整个方家的天就塌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不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心里是何尝不难受?你母亲她不仅仅是我的弟媳,更是我的至交好友。如果这事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绝不会这么做,哪怕是让我自己去死!”
“心慈,你可以恨我,但也不要忘了,更应该恨的是齐太后。是她,把我们逼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一定要挺过来,把皇帝的位子夺过来,把齐约素踩到泥里,不让你的母亲白白牺牲。”
“心慈,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方心慈一直低头默默地听着。她从喉间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嘶喊,再度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色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方如意也分辨不出。只见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心慈明白,心慈告退。”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之上一派刀光剑影,齐党和方党斗得如火如荼,齐党想方设法地要把方正拉下马,方党也不含糊,反咬住齐党几名不干净的官吏紧紧不放。
你咬我一口,我捅你一刀,高坐龙椅之上的容渊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心里悠然自得。
撕咬了几日后,冀州秋闱舞弊一事终于有了定论。参与行贿的十名举子被革去功名,罢为庶民,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妻子兄弟一并流徙黔南。
冀州学政陆知显、及其小妾和书仆,因纳贿被判斩刑,陆家其他家眷罚没为奴。冀州知府徐邺被褫夺官职,抄没家产。御史大夫方正犯失察之罪,被连降三级,调任正议大夫。
方党折了方正这个一品顾命大臣,齐党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损失了一名户部侍郎、一名吏部侍郎和一名大理寺少卿。
鹬蚌已经争完,剩下的,端看渔翁得利了。方党退出了朝政的核心决策层,而户部吏部和大理寺出缺的职位,则在容渊的授意下,由韦知操纵,安排清流顶了上去。
细论起来,这出大戏唱到最后,神奇的是三方都还挺满意的。方党这边,虽然方正失了顾名大臣的身份,但好歹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而齐党呢,虽然损失了三名要员,但是把方正挤出了辅政的名列,利大于弊,值得。
至于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莫过于清流一派。此次两党相争,于他们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
蕴华殿,粉桃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老爷和夫人——被判了斩刑了!娘娘,您快想办法救救老爷和夫人吧。”陆诗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啊,她爹娘在徽州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判了斩刑?
直到一旁的姜启颜给她使了个眼色,陆诗音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老爷和夫人,说的是这具身体的父母。
“夫人?”姜启颜问,“本宫只听说陆大人那位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小妾被判了死刑,陆夫人只是被没入奴籍。”
粉桃的哭声不由得滞住了,半晌才勉强解释道:“奴婢……奴婢太慌乱了,一时口误,说错了话,请娘娘恕罪。”
陆诗音虽然心性单纯,却也不蠢,立刻就明白了姜启颜的言外之意。她叹了一口气,满面忧愁地说:“这事陛下已有了定论,我又不得宠,怎么能左右圣意呢?”
“娘娘,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和夫——和妙姨娘去死啊!”粉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膝行至姜启颜的面前,哀求道:“姜娘娘,您和我家娘娘这么要好,求求娘娘,帮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救救我家老爷吧。”
这丫头,早在陆充仪去世那天,姜启颜就对她起了疑心,但是她伪装得好,加上陆诗音重生没多久,贸贸然查探恐引起她的猜疑,于是姜启颜一直容她到了现在。直到今日,粉桃焦急之下,言行露出了马脚。
姜启颜笑了笑,“粉桃,你放心,你家主子的事就是本宫的事。你且先出去,本宫同你家主子好好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谢娘娘,谢娘娘!”粉桃信以为真,喜笑颜开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