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轿辇上凝眉思索,越想越不对劲,干脆吩咐道:“李吉祥,去紫宸殿。”
“得嘞。”李吉祥一挥拂尘,“娘娘要去看陛下,紫宸殿走起!”
“……”姜启颜无语望天,淡淡地说:“李吉祥,大正月的,本宫可不想赏你板子。”
李吉祥一缩脖子,“娘娘,奴才说错什么了吗?还望娘娘明示。”
……是她反应过度了。姜启颜摆了摆手,道:“无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李吉祥连忙说:“奴才不敢。”
轿辇在紫宸殿门口落下,姜启颜才下了轿,容渊已迎了出来。“陛下怎么出来了?”姜启颜问。
容渊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他身后何进忠拿着一领斗篷追了出来,“陛下,外面冷啊,快披上斗篷。”
容渊不理他,走至姜启颜面前停住脚步,含笑问她:“宁宁,你怎么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紫宸殿,亦是她第一次主动来寻他。
言语轻柔,却蕴含莫大的欢心。喜悦之色,从他的眼角眉梢溢了出来。不逊如翠列松半分的容貌,愈加清隽夺目。
姜启颜仓惶移开眼睛,“有事来寻陛下。外面天寒,我们进去再说。”
“好。”容渊执起她的手,引她进入内殿。当着无数宫人的面,姜启颜不好挣脱。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他的手却很是温热,那热度顺着两人交握的地方,游入她的上肢,烫热了她的脸。
“何进忠,上茶点。茶要顾渚紫笋,点心要栗粉糕,不要搁桂花糖弄腻了。”容渊说一句,何进忠应一句,末了笑眯眯地说:“陛下放心,奴才们都知道姜娘娘的口味。”
说着他又转身对姜启颜道:“娘娘,奴才可从没见陛下对哪位娘娘的饮食喜好这般上心过。”
容渊挥手赶他,“啰嗦什么,还不快去!”“奴才这就去。”何进忠撇了撇嘴,真是不识好人心……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姜启颜便将手抽了出来,道:“陛下,方才太后唤我过去,吩咐了几句话。她的意思是,为了皇家颜面,楚王太妃的事,就到这里为止。楚王进宫向她求情,希望能把太妃尸首领回去,自行安葬,太后答允了。”
“她特地把你叫过去说这个?”容渊食指轻点桌面,“这事儿透着古怪。”
“是吧?!”姜启颜深有同感,“陛下,乌原一案,是不是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从太妃的死,到齐太后的反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没有明确的头绪。”
“极有可能。”容渊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伸手抚过她的眉心,“干嘛苦着个脸?你放心,有我呢。”
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令姜启颜猝不及防。温热的指腹轻轻地熨着她的眉间,春风般柔软舒服。
何进忠正带人进来上茶,抬头一见这架势,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小路子凑近他问:“师父,啥事儿让您这么高兴啊?”何进忠拍了拍他的脑袋,“别瞎打听。陛下和娘娘正在商量要事,一边呆着去。”
这紧要关头,可不能让没有眼色的人进去打扰他们。
可惜没过多久,何进忠不得不进去打扰他们了。因为容奕来了,请求面见陛下。“还请王爷稍候,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有劳公公。”容奕面色苍白,脸庞瘦削见骨,凛凛寒风吹过,更显弱不胜衣。
何进忠垂首趋步入内,禀道:“陛下,楚王在殿外求见。”
容渊道:“传他进来。”
“是。”
“那我先回去了。”姜启颜才走了两步,衣袖就被容渊拉住,“急什么?”
“陛下……”姜启颜以眼神示意殿外,“楚王面见,我怎好在场?”容渊牵她衣袖,领她转过一面山河社稷屏风,推门入了寝室,“五哥来找我,只怕与太妃有关。你在这里等我。”
姜启颜只好在屋里等候。等了许久,也不见容渊进来。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她又不能贸然出去,只好站起身来,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墙上挂着一幅《关山行旅图》,峰峦叠嶂,山川雄奇。姜启颜端详片刻,又移步来至他的书案前,上面摊着一本《龙门二十品》的碑帖,旁边是容渊临出的字帖,笔画结构刚健质朴,舒畅流丽。
顺着这字帖往上看去,是姜启颜送他的那方绿玉云烟洮砚,还有一架青玉插屏,里面镶嵌着一幅字,正是除夕那夜,容渊央她写的四个字——山有木兮。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姜启颜静立案前,有风自半掩的槛窗吹了进来,吹动斜映的橙阳,翻飞着她的头发和袂角,飘飘悠悠摇曳在银灰色的纱帘上。
是风动,还是心动?
太阳渐渐坠入西山,窗外霞光万道,容渊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见她倚窗而立,目光投向辽远的天空。暗沉侵染屋内,屋内她那半张侧脸却浴在绚烂的霞光里,细细的绒毛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许是霞光太过耀眼,容渊看不清她的眼神。没来由的,他突觉心里慌得很。“宁宁。”他唤了一声。
姜启颜寻声偏过头来。容渊仍觉心慌,大踏步走至她面前,又唤了一声,“宁宁?”
“陛下。”姜启颜回转身来,笑了笑,“楚王走了?”
“嗯。”容渊再近一步,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气息范围内,细腻的视线牢牢地锁着她,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姜启颜随口答道。
容渊仍旧凝着她的眼睛,姜启颜借着撩头发的动作垂下眼睫,生硬地转移话题,“楚王同陛下说了什么?”
她躲得明显,容渊无计可施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他来替母谢罪。他说,太妃死得蹊跷,她不可能自戕。他还说,宫里他只信我,求我替他查清事实。”
“那陛下答允了吗?”
容渊颔首,“我应了。如今看来,楚王太妃之死,应是他杀。幕后之人是谁?为何杀她?我直觉,个中蹊跷,多半还与乌原之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