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庆功宴后,侯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百里笙将军头衔,地位仅次于石庚。
她也一跃成为了渊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且以当朝皇帝女儿的身份获得了百姓的爱戴。
自古女子深闺刺绣,成亲生子的固有传统,开始在这一代发生改变。
有些不甘命运的女子纷纷效仿这位公主,发誓不落于男子之下。
渊国民风隐隐开始有大变革之势,这不禁令侯临有些头疼和焦躁。
——御花园中。
“陛下,您的头痛病又犯了吗?”
红衣公公见侯临时不时老去揉太阳穴,担忧道:“奴才去找太医给陛下瞧瞧?”
侯临摆手,盯着碧波荡漾下嬉戏的鱼儿,神色晦暗,“不必,朕回宫歇息一会儿就成。”
“是。”红衣公公贴心地为侯临系上披风,弓腰扶着他起步回宫了。
侯临早年冲锋虽落下过病根,但这些年的强身健体训练一天也没荒废,又有专门的太医为他调养身体,暗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困扰他的乃心病,无药可医。
侯临小憩了片刻,内心的烦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令他郁结。
索性起身来到案桌前批改奏章。
只是提笔数刻,迟迟未见字落,人却是早已走神。
“陛下是在烦恼近日以来城外女子习武之风的事?”
大殿凭空多出一道身影,侯临回神,放下了笔,“国师大人何时进来的?朕竟未曾察觉。”
此话暗含责怪之意,是在警告楼空天子殿堂需得通报方能入行。
“是臣失礼,只是依稀记得数年前,陛下曾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敕令,臣可见君不跪,自由出入行宫。”
楼空笑了笑,“许是臣听错了吧。”
“哼,这皇宫之内还有谁能比国师还更精明?”
侯临嗤笑,恼他反将了自己一军,挥手遣退了周围的侍女和奴才,“说吧,找朕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用他是一回事,信不信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楼空双手自然抄在宽敞的衣袍里,面带微笑,不急不缓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十五年前的预言?”
侯临目光一厉,拍案而起,“你此话何意?”
楼空空灵的瞳孔中满是嘲讽,“当年臣夜观星象,曾告诉陛下长欢公主命里有真龙之相,与您乃死敌,须尽早除之方能定大渊之根。”
“可陛下仅仅只是将她驱逐皇宫,才给了她成长的机会。”
楼空唇角微勾,掩盖住眼底的狠厉和决绝,“公主羽翼已丰,如今渊国的风气和态势皆与她有关,若再得民心,江山便该易主......”
“混账。”
侯临抓起身前的茶杯朝楼空狠狠甩去,胸膛起伏不定。
楼空淡定地后退了一步,却仍被飞溅的碎裂瓷块划伤了侧脸。
鲜红的血珠很快冒出,顺流而下,给那原本干净的俊颜平添一抹妖冶之气。
楼空不惧反笑:“臣助陛下建功立业,开辟辉煌,何曾欺瞒?即便您嫌臣说话不中听,那也是天定的事实。”
自他入宫起便深知皇帝的秉性,更遑论这些年,他一直在侯临身边做事。
分明已经怒极,仍可笑地维持着他那扭曲的狰狞面目。
他的确算不得暴君,楼空得承认,但若让他统一全国,他还远远没有那个度量。
渊国易主是迟早的事,但楼空并没有推波助澜的打断。
无论是侯临,还是那位他算不准命运的公主。
侯临眼神有些阴鸷,盯着楼空看了半晌,待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改站为坐,“那依你之见,是要朕现在就除掉长欢公主?”
“星象上是如此告诉臣的。”
楼空拱手作揖道。
这话中的真假也再难辨清,因为百里笙要谋权篡位已经是铁一般的实证。
“朕已封她为将,此时正是她受民爱戴之时,若是除之,恐会令天下人对朕寒心。”
侯临敲打着桌面,思忖片刻问:“国师有何良计?”
楼空心里冷笑,狐狸尾巴终于还是暴露出来了。
这人为了维持他圣明君主的形象,在公主幼年还没威胁的时期,多么慈悲大气地放过了她。
现在感受到地位的动摇了,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立马出来作祟了。
他可以不信他楼空,却无法阻止他那多疑的心。
自古皇帝多如此,楼空暗自轻嗤。
然而面色却不明显,忠诚纳谏道:“整个地域只有西南苍、荒两大国还未平定,据卦象显示,两国必定联手一起对付我国,公主以己身对抗两军之势,虽胜,却遭叛军反扑,沙场牺牲,是渊国的大英雄。”
小小的点拨,侯临立刻明白了楼空话中之意,他眸中神色闪烁,倏尔哈哈大笑起来。
“国师当真有勇有谋,有你是渊国的福气,是朕的幸运!”
直到此刻,他体内那股郁结之气方才消散,言罢,忽而没由来地对楼空说了句:“待此次战役结束,天下一统,石将军也该卸甲归田好好享受享受生活了,这些年也辛苦他了。”
“国师认为,朕如此安排可还行?”
侯临说话时眼神总是有意无意放在楼空身上,笑的一脸深沉。
楼空未露失态,面色淡淡道:“陛下决定便可,臣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侯临呵呵一笑,挥了挥手。
走出皇帝寝殿的楼空挺直的脊背顷刻间卸下了力。
天知道刚才他差一点就要露出别样的情绪了。
这些年他死命克制自己的情感,以免被皇帝发觉异常对石庚不利。
他当然知道那只老狐狸一定对他早有怀疑,所以每当他用石庚来刺探自己的情绪时,总要花上全部的心神去抵抗。
很疲惫,却觉得值得!
这盘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
楼空定神,稳步往回处走去,没有发觉在他左下方的墙壁与树枝交汇的阴影处,另一道人影已经站了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