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五年,皇后临盆,后宫一阵手忙脚乱。
“快,准备热水,剪刀,纱布......”
凤仪宫外,太医院一干人等全部站在一旁候令,门边是来回走动焦急不已的渊帝侯临。
他刚刚上位不足五年,在爱妻皇后的辅佐下,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
今日他的皇后将会为他诞下龙嗣,他激动之余,担忧也写在脸上。
皇后从小体质偏弱,偏生又有慈悲心,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身子难免受不住。
看着那些个宫女进去时端着一盆盆干净的热水,出来后就全都染成了红色,内心就一阵惊怒。
“皇上,您别担心,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
太医院院长上前安慰道,但侯临已经望眼欲穿,听不进其他。
随着一阵清脆的啼哭,房门打开了,管事的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孩向侯临走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生了一位可爱的小皇子。”
侯临舒了口气,爽朗大笑,“哈哈,好,好啊,兰儿如何?”
嬷嬷蹲身:“皇上请放心,娘娘没事。”
侯临大喜过望,接过小皇子刚准备进去看望皇后,突然,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快、快来人,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头、头出来了——”
侯临高健的身躯一僵,锐利的眼睛一扫,方才那位嬷嬷赶紧提裙快步走了进去。
房门应声关闭,里头再次传出皇后痛苦的嘶哑声。
侯临怀里抱着一个,额头却开始冒出汗来。
光是生这一个就用了一个时辰,还有一个可怎么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侯临耐心即将耗尽之际,里头又有婴孩的啼哭声传出。
侯临眼睛瞬间亮了,然而还未等他见着孩子,里头开始叫喊:
“娘娘......娘娘您坚持住啊——”
侯临心头一跳,将手里的皇子交给了太医院院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兰儿怎么了?”
“皇上,娘娘生完皇子已是精疲力竭,但娘娘她执意要把小公主生出来,这血,止都止不住啊......”
“废物!”
侯临怒极,一脚踹倒了接生的嬷嬷,快步移至床榻,大掌握住了皇后汗湿的玉手,“兰儿,醒醒。”
虚弱中的皇后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双眼,尽管满脸疲惫,却一直挂着笑意,“阿临......”
“是我。”侯临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你不能有事,别吓朕。”
“我们的孩子......”
“兄妹平安,兰儿给朕生了一对龙凤胎,你要快些好起来,好将他们培养成朕的接班人才行。”
侯临怜爱地抚摸着皇后的秀发,替她揩去汗渍。
皇后弯唇点头,眼皮有些沉重,都快看不清眼前深爱的丈夫了,“即是皇子,就叫他谨明如何?望他日后明理豁达,不求名逐利。”
侯临满眼爱意地点头,“那我们的公主呢?”
“我们的公主啊......”皇后歇了两口气,声音越来越小,“就叫......风眠吧,愿她如风中大雁,觅得一处温暖自在的栖息之地,远离那些......尔虞,我诈......”
“兰儿——”侯临紧了紧手中的柔荑,轻声唤了皇后几声。
然而床上的皇后已经没了气息,秀丽的脸庞虽狼狈,却在窥见那抹笑容之时,变得无比的圣洁。
那是母爱最后的辉煌!
侯临将那双逐渐冷却的手掌放在额头,半低头颅,笑中泛泪,“都听你的......”
就像过去你一直都陪在朕身边一样,朕全都听你的,兰儿。
临渊五年,皇后崩,渊帝为其操办了悲壮的葬礼,棺椁入皇陵,全国各地举世哀悼。
就这样,侯风眠在皇宫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前五年。
她的父皇包容她的一切,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
她最喜欢听嬷嬷讲父皇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说他如何以一敌百,鏖战万军。
自此,无敌的英雄形象彻底在侯风眠心底扎根。
她是那样的崇拜她的父皇,每每见着他处理完公务的威武之躯,她总是乐得当他的小尾巴。
屁颠屁颠地唤他“父皇~”,声音又甜又糯。
但是侯风眠却觉得很奇怪,明明父皇待她极好,会纵容她的一切行为,为何总是匆匆一瞥就挪开了目光呢?
自她能跑会跳时,父皇就再也没有抱过她了。
侯风眠打一生下来就没见过她的母妃,只看过父皇书房里的那张画像,知道母妃是生的极好看的。
她的父皇也是极爱母妃的。
那为什么他总是不爱多看她一眼呢?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太丑,不及母妃的一半神韵?
侯风眠每天都在纠结,缠侯临也缠的更紧了。
突然有一天,父皇把她赶出了皇宫。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父皇为什么不要她了?
她明明很听话,从来不惹祸的。
开始她闹,喊的喉咙腥甜,也没能换回父皇一记正眼,甚至连面都见不着。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终于学会了安静懂事,不哭不闹。
哪怕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了,她也没放弃过希望,或许......或许父皇只是在跟她开玩笑,闹着玩的呢?
他一定会来接自己回去的,只要她表现的很好很好。
如此过了两年,依旧杳无音讯。
侯风眠想,是不是父皇觉得她太没用,每天无所事事,所以不愿意来见她?
那自己就去干一番大事业,让他刮目相看。
于是她拜师学艺,上阵杀敌,从起初的青涩到镇定自如,她一路蹒跚效仿父皇的身姿,终于立于万军之上。
就在侯风眠终于等到父皇宣召她时,得到的却是一道死令。
父皇是她活着不断前行的动力,但在那一刻,侯风眠的世界坍塌了。
她从来都不明白,所以临死前,她终于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父皇,为什么?”
“你害死了朕的兰儿,如今又想夺朕的权,你就是个灾星!”
真好,原来真相真的要在心口上剜下大块血肉,要模糊,要足够疼痛,若能麻木,自然最好。
原来那些年的养育,只是您为了圆母妃的一个心愿。
原来您不愿多看我一眼,是因为我长得太像母妃,您看了生厌。
原来逐我出宫,是因为我是灾星。
原来我的一切努力,在您眼中不过是夺权的掩饰。
风眠?
如果可以,来生别让我生在宫廷了,就做一只孤高的大雁吧,有自由,也有英勇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