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
克莱恩最终还是没有真的去占卜一下，询问上帝。
理由很简单，他不敢。
“话说，克莱恩，你想要成为诡秘之主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外神想到什么问什么，非常随性，“我觉得你看上去也不是觉得自己是救世主的类型，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太阳静静地悬挂在空中，朝地面上播撒光辉和热量。
克莱恩倒也不打算对这个不知名神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含糊地说道：
“为了获得力量。”
“获得力量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了做到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克莱恩原本还打算多说一些，但还是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倾诉欲望，“就这么多，大部分人想要获得力量也就是为了这些吧。”
外神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得到了力量之后，能做到多少，就是每个人的不同之处。”
克莱恩没有回答。
“有的人在弱小时会有这样的想法，等到自己变得强大，甚至是稍微强大了一点，内心的种种想法就开始显现出来……倘若你是一条毛毛虫，那么从一棵树上移动到另一棵树上，可能耗尽生命也做不到，但当你简化成蝶，移动这一段距离只需要振翅飞起片刻即可……真有意思，人类并没有这种生命层次的跃迁，也不会产生外形和种族的变化，但仍然能够在不同的阶段呈现出不同的个性。”
凋零之主自言自语了几句。
祂当然知道克莱恩想要获得力量是为了什么，祂正是因为他的愿望才对克莱恩有兴趣的。
但“给予人类选择的权力”这种话听起来太大太空，在祂眼里和拯救世界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这比拯救地球还要困难，只不过克莱恩目前还没有意识到。——而且，克莱恩不是喜欢拯救世界的那类人，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不说祂自己，就连上帝都觉得很有意思。
人类根据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环境产生思想上的变化不是很正常吗？
克莱恩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反而，他通过这段话确信了这位不知名神灵绝对不是人类。
祂问：“你很热爱地球上的人类吗？”
这里没有你的家人，没有你爱的人，也没有你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你的种族认同感有那么强大？
“……并不是因为热爱才要这么做。”
克莱恩平静地回答。
这个问题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倒也一定程度上让他有了一些共鸣。
正是因为他在意的人都已经不在现在的世界上了，也因为自己有了能够去触碰强大力量的资格，他才会将自己的视野扩大，去试着给予地球上所有的人类帮助。
凋零之主皱了皱眉，祂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但很快祂就释然了，毕竟指望一个刚来现在的世界一年半的旧人类对新世界有什么归属感也是不切实际的。
“这样的话，你是能保证被你帮助过的人类，生活都会比之前更好一些吗？”
这——我要如何保证？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有谁能保证自己有本事让每个人都过得更好？不，不过仔细想想这并非不可能，自己不就帮助白银城和月城过得比之前好了么？想要改善人民的生活，首先第一步就是解放生产力。东区的人们过得也没有比之前的月城更好，但是只要有了食物，他们就能去寻找工作，有更多的活下来的机会……
克莱恩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我会尽力这么做。”
咦，这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外神感觉有些疑惑，祂还以为志向堪比远古太阳神的克莱恩应该也能自信且骄傲地点头肯定，随后祂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克莱恩的行为逻辑产生了一些误解——如果克莱恩不是因为对人类的认同感、或者是对地球的喜爱才做出那样的决定，那他的内在因素到底是什么？
一段时间的诡异沉默之后，就在克莱恩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东西的时候，祂突然又问了一句：
“假如，我是说假如。”
——如果驱动他的不是对人类和地球的喜爱，那难道……是类似那种“来都来了”的，“反正我只能成为诡秘，既然如此不如再多做点好事”的心态吗？
“克莱恩，你好像并没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那么，如果现在有一个在人品，道德方面都说得过去，至少不差于你的，并且同样正在竞争诡秘之主的人选出现，你会怎么做，会放弃吗？”
……
“你干什么把知识之妖的打算暗示给他？”
旁听了他们的交流的爱德华不太认可另一个自己的行为，虽说星空上这已经不是秘密，但在地球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和神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尽管知识之妖未必这么做，地球上的众神也未必会阻止，但祂依然觉得类似的事情还是隐瞒好。
“我觉得有意思。”
爱德华捂住脸：“我最烦你这种态度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你没有我的权柄，你不懂我的想法很正常，就像我也不理解你的一些想法。”
半身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反而振振有词地回答：
“克莱恩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思维和行为的底层逻辑其实是‘随遇而安’。现在他有了一个远大的梦想，目前也为了这个梦想做了很多努力，但实现梦想的动力有一部分却是命运的推动，我只是很好奇，如果克莱恩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非自己不可’的这个想法，他会有什么变化。”
“毕竟，就算真的让阿蒙当诡秘，地球也不会立刻爆炸，人类也不会当场灭绝，不是吗？”
“行吧。”爱德华也懒得跟自己辩论，反正又不可能分出个高低来，“那他怎么说。”
“他的回答还挺有意思的，比我想的有意思一点。”
半身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克莱恩的语气：
“他首先问我，这个人是谁。他估计认为是帕列斯，或者查拉图，或者东大陆的科塔尔，但是没有往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身上想……毕竟门一直在对着自己的后裔呓语，正常人都会觉得祂疯了。”
“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你看，祂家里人被阿蒙杀光了，自己也被撵得苟延残喘命不久矣，一个锚都没有，但仍然还能跟个小年轻人心平气和地谈话，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帕列斯这人耐性强，有人性，人品好吗？”
“别跑题。”
“好吧。总之，他没猜出那个可能和他竞争诡秘之主的是谁，但倒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放弃。”
“他的回答是，就算那个竞争对手真的是全方位都比他优秀，那他也要去试一试。毕竟，按照我的描述，他认为他们之间或许是可以互相理解的，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见爱德华陷入沉默，半身嘿嘿笑了两声，自己调侃自己：
“你是不是也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我觉得这真的很有趣，克莱恩未来的晋升路线也很有意思，我非常期待，期待他的未来。”
740
科林·伊利亚特冥想了片刻，稳定精神之后，在天黑之前开始往回走。
当他走到白银城外不远处的时候，突然发现，除了在城墙附近的巡逻队的火把之外，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站在城门的附近。
戴里克·伯格。
科林皱了皱眉，他深知是祸躲不过的道理，“命运天使”的态度和自己突然离开的事情显然已经证明了什么，在城里的阿蒙必然有所猜测——他自然也做好了在回城的时候遭遇危险的打算，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戴里克。
这不是个好兆头。
戴里克·伯格是联系到了“愚者”的神使，科林一直觉得至少他应该是正常的。但如果现在对方被阿蒙驱动，那岂不是证明“愚者”现在连自己的神使都保护不了了？
至于驱逐“阿蒙分身”的办法，白银城里有记录的只有两例，一是科林的亲哥哥于德尔，在被寄生数十年后于圆塔底部被斩杀，寄生他的分身也被杀死，二是之后的戴里克·伯格被寄生，他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启动了一个密契仪式，向“愚者”祈祷，借用“愚者”的力量将阿蒙分身杀死驱逐，保住了宿主的性命，再然后就是“命运天使”赶走自己身上的阿蒙，但并没有杀死这条“时之虫”。
不过，“时之虫”当然也算一种和灵界相关的生物，“猎魔人”掌握着杀死灵界类生物的办法，但是科林·伊利亚特从来没有和灵界生物战斗过，拿不准自己能否顺利地只把“时之虫”祛除。
他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无声无息地靠近了白银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巡逻队伍的面前。
“什么人……首席！”
巡逻小队的队长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科林·伊利亚特已经到了他们的十米之外，他看着小队长紧张地骤然抬起手，在看清脸之后依然没有第一时间放下，队长很是机警地问道：
“您在外面有找到可以食用的药草吗？”
科林·伊利亚特朝他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地回答：“不，先前，城内有居民说在城外偶然目击了巨大的怪物，我上午出去，是为了在附近的山丘和平原上寻找类似的生物的痕迹。”
神弃之地徘徊的怪物有能够变成他人的形象的，但是绝大部分没有思考和语言能力。听到这个回答，巡逻队长终于松了口气，放下随时准备做指示的手：
“欢迎回来，首席。”
“嗯。”
科林和巡逻队伍简单地问了好，随后便跟他们错开，走向了站在门口的戴里克·伯格。
“首席。”
戴里克也看到了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您终于回来了，听说您突然离开，我始终无法放下心来。毕竟我见过那个怪物，它的眼睛的位置就比城墙还要高出数米……”
科林微微颔首，似是无意地问道：“就因为这个放不下心来吗？”
戴里克点点头，又摇摇头：“首席，您离开之后，中午的时候，圆塔观测到东北方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银白色光芒，我觉得那道光有点像之前探索‘巨人王庭’时遇到的‘王庭逐猎者’，首席，您是不是已经……”他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警惕隔墙有耳，“您已经顺利晋升了吗？”
科林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刚才在警惕什么？”
戴里克的脸色这才产生了一些变化，出现了一些真实的惶恐，紧接着，他再一次压低了声音：“首席，我最近，总是感觉我做出了一些奇怪的举动，但我根本不记得我做过了什么。”
“白银城里似乎有阿蒙出现！我看到，我看到有一些人的举止怪异，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但是当我靠近的时候，他们就会飞快地统一口径，而我有时还会失去相关的记忆……”
戴里克越说越紧张，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在提醒首席城里出了问题，又好像也在担心首席受到影响。
科林没有多说，他点了点头，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了。”
“好的。”戴里克看着首席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松了口气。他跟上科林·伊利亚特的脚步，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再次问道，“首席，那您这次，是不是顺利地完成了……”
“失败了。”科林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试图让白银城内的两件0级封印物给予我祝福，但很不幸，失败了，以后不要再问了。”
戴里克整个人呆住，落到了科林的后方。
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眶，皱着眉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又再次跟了上去。
……
克莱恩提着兽皮灯笼，快速地靠近了月城。
他独自走在东大陆的黄昏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块‘亵渎石板’大概率源自白银城造物主，如今在亚当手上……阿蒙和祂的哥哥虽然各管各的，关系不是太好，但曾经也是有过合作的，我就不信祂没看过那块‘亵渎石板’……这样的话，祂肯定已掌握‘奇迹师’的仪式，猜得到我接下来想将白银城带出神弃之地，到时候，祂都不需要太过努力地追踪我，等在‘巨人王庭’就行了……”
“嗯，不能按照敌人的预期走，尤其这还是一位‘欺诈之神’、‘恶作剧之神’，不知多少意外会因此而来……如果因为我的参与，反而导致白银城几千年的希望破灭，那就完全违背我的初衷了……
“转途径？这是可行的，二‘旅法师’的问题在于，可能会听到‘门’先生的呓语，而且会比其他途径的序列2天使更多地承受来自星空的注视和污染，当然，这都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还有，‘门’先生已经堵死了‘学徒’途径上升之路，祂至少掌握了‘唯一性’加两份序列1非凡特性，甚至可能三份……”
“不是一定得转‘旅法师’，但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当我的选择增多，阿蒙想做出阻拦，预埋陷阱的难度就会显著提高，唯有这样，我才可能在一位天使之王的强力压迫下，成为天使！”
“嗯，不预设立场，一边准备‘奇迹师’，一边准备‘旅法师’，到时候视具体情况决定选哪一条途径。”
思路一定，克莱恩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他脑海念头异常活跃，很快就有了初步的计划：
“暂时不急着向‘魔术师’小姐的老师询问‘旅法师’魔药配方和相应‘0’级封印物，这会吓到亚伯拉罕家族的，会怀疑‘魔术师’小姐是不是崇拜了什么邪神，加入了什么不好的组织……”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大概率不会再回信，会改换身份，转移住处，直接断掉联系……
“嗯，我认为那位‘秘之圣者’布提斯的脑袋是一份很好的礼物，不管亚伯拉罕家族给不给‘星之虫’，这事都得排上日程……希望‘正义’小姐尽快消化完‘梦境行者’魔药，希望‘隐者’女士做好准备，也希望‘魔术师’和‘审判’两位小姐在行动前能得到提高，唯一的问题是，‘秘之圣者’现在算得上是我的同事，我已经对x先生出手过一次了，不想再担任‘秘之圣者’……”
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和真实造物主的交情，克莱恩忽然产生了一点自嘲的情绪。
“都是因为你发疯的时候没有办法约束下属……这不能算是我的问题，对吧？”
他保持着一个还算不错的心情前进了一段时间，很快，高大的月城的城墙就已经近在眼前。
同时，他还看到了大概是尼姆大祭司安排的，欢迎他的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大祭司意识到了克莱恩好像不怎么喜欢单片眼镜，这几个来引路的人没有一个戴着单片眼镜，也不是第一天去看他的那些人。
但就在他靠近的时候，那几个月城的居民像是训练好了一样几乎同时抬起了头，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朝他挥手，只有一个人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像是没跟上节奏。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神使阁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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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还算不错的心情骤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