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人不可能是供奉物资的杂役。这些杂役虽然勤恳，但在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运送物资。
这人也不会是皇帝陛下的信使，在这样的雷雨夜传递的肯定是紧急情报，而这个人的步调似乎悠闲了一些。
这人更不可能是士兵，事实上，王国境内的任何一座高塔都无需士兵的卫护。高塔的主人们那无可匹敌的实力，让任何试图保护他的安排都显得无比可笑。
这人终于来到塔顶，踏上最后几级台阶，他逐渐显出身形。
虽然暗夜无光，但尤迪安能察觉出来人是个年轻男子。
“夤夜叨扰，恕祈见谅，在下是荣祈学院中阶培训生，尘熠。”那人对着尤迪安自我介绍起来。
“来找我？是特雷斯那小子的制式法袍给的你自信吗？”尤迪安一挥手，一道火焰便向尘熠飞了过去，正中他的法袍。
“看来他的手艺长进了呀。”看到法袍上的防护魔法没有被完全击碎，尤迪安有些讶异。
尘熠语气卑微地说道：“巫师大人，请您相信，我来这儿见您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说你的请求吧。”事实上，从尘熠踏入高塔那刻起，尤迪安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一个陌生人，未经通禀就进入高塔，是对他巫师身份的轻蔑，是对他无上权柄的亵渎。
不过，一个人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说出的请求还是成功地引起了尤迪安的兴趣。
“我来这里向您奉献出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请教一个问题：赛德克公爵领地的矿山中挖到了法杖一事，是您告诉皇帝陛下的吗？”
尤迪安有些惊讶：“你就想知道这个？”
尘熠道：“是的，您知道学院中的确存在我这样的疯子。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寝食难安，最终走上不归之路。”
“是我告诉皇帝陛下的。”尤迪安爽快地承认了：“不过，相应的，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话，我等下便可以让你走得顺利一些。”
见对方很愿意与自己沟通，尘熠显得有些开心：“太好了，能与您交流是我的荣幸。”
“伟大的巫师先生，您可能在想是不是陛下身边的人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但我也可以百分百确定地告诉您，没有。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哦？”尤迪安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很多人都认为整件事情中最让人奇怪的点在于‘知情人明明都是公爵的亲信，那么究竟是谁泄密的呢？’，但我却不以为然。”
“我认为关键在于为什么王国能够如此快速地采取行动。要调动特罗斯将军的大军，非得要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才行。而皇帝这期间一直待在达贡城的王宫之内。”
“就算泄密者以大陆上最强的加速魔法夜以继日地奔波，从中央平原的矿山赶到达贡城也需要至少四天。再算上传令和调集军队的时间，七天之内，王国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攻入中央平原。”
“所以问题的核心并非泄密者的身份，而是泄密者以什么样的方式传递信息。”
“世界上有什么魔法可以如此迅速地传递消息呢？据我所知，没有。但有一种现象却可以。”
尤迪安的眼皮微微抽动，眼前这个中阶培训生正在逐步逼近问题的核心。
“赛德克公爵告诉我，他麾下最强的巫师里奥在开战的第一时间就被你们击杀了。这是十分不正常的，像你们这样强大的巫师都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就算没有友军的掩护，仅凭自己的魔法也能很容易地存活下来。”
“除非——这个人刚经历了神交，无比虚弱，但为了领主的要求勉强上了战场。”
“这几天里，我回学院查了一些档案。因为大陆上几乎所有强大的魔法师都是从荣祈学院毕业的，所以里奥的档案也可以轻易被找到。我注意到，选中里奥的神明是赫鲁大神。”
“尤迪安先生，选中您的神明也是赫鲁大神。您碰巧又在克莱姆王国身居高位，驻所又恰在达贡城附近，想要上达天听并非难事。”
“所以，对王国在七日内攻入神耀河中央平原这件事实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发现法杖后，里奥经历了神交，并将此事透露给了赫鲁大神。而赫鲁大神又通过神交，将此事告诉了你！”
“精彩！”尤里安由衷地赞美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事情我听说过。就是你，尘熠，被称为荣祈学院千年来仅见的天才。但是因为迟迟没有神交，所以还只是个培训生。”
尘熠问道：“那么，在击杀我之前，您能心怀悲悯地告诉我，我的推测对吗？”
“几乎全对，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赫鲁大神并没有告诉我发现法杖的事情，同你一样，这也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哦？”
高塔上的日子很无聊，尤迪安完全不介意晚点再杀死这个有趣的培训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对战争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恰好研究到三百年前两国那场诡异的大战。”
“根据我的研究，当年的王国大概率会有一批军事物资被遗留在了中央平原。而那天神交的时候，赫鲁大神传授给我一个记录上从没有过的魔法，经过试验，我发现它的效果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暂时切断魔杖晶核与魔网的联系。”
“起初，我很疑惑神为什么传授给我这样一个魔法。但后来，我联想到里奥的神交对象与我一样，再考虑到他任职的地方，于是我猜测是他那里有了重大发现。”
尘熠道：“所以您就向皇帝陛下汇报了此事？”
“是的，不过赫鲁大神也是好意，作为他亲自选中的人，他大概是怕我吃大亏。因而传授了这个用来对抗大批量法杖的魔法。不过这个重要信息，我却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得到的。”尤里安自得道。
他为此事沾沾自喜了很久，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传讯的信使都无法领略到他的洞察入微。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同，同为魔法师，他应该可以理解能看出这一点的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
果然，尘熠的脸上显出了崇敬的表情。如果他不是这么好奇，自己还真不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