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竞培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
艾希已经换了身衣服,正抱着一杯热水,蔫蔫的。他把一大包东西提给她,她拿了之后立即进屋关上了门,看都没看他一眼。
穆竞培倚在门边,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有换下来,裤子上还有很多泥。
换成是大多数人,头发衣服都是湿的,肯定看上去很狼狈,但是他却不会。随意垂在额前的湿发让他身上优雅的气质里多了几分不羁。
过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穆竞培敲了敲门问:“好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艾希慢吞吞地开门出来,脸上还是一片绯红。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犹豫了两秒后,抬头看向他。
总是要面对的。
他裹挟着一身水汽,修长的影子映在有些斑驳的墙上。
其实她已经想通了,不怪他了。他们才认识不久,他没有义务带她去上海。他带她一段路,已经对她很好了。
她不该得寸进尺,要求更多,还对他生气。
“斗米恩,升米仇”说的就是他们这样吧。
“对不起。”艾希垂下眼睛,羞愧地说。
她是真心实意道歉的,对他的感谢也是真心实意的。
她可以换别的方式去上海,总会有办法的。
心事重重的穆竞培被她这声道歉弄得猝不及防。
他知道她为什么说对不起,有点受之有愧,心里沉甸甸的。
其实他不该骗她的。她那么单纯,很容易当真。
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不是她那贪婪的舅舅和舅妈能教出来的。
穆竞培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你以前生理期用的都不是卫生巾?”
出现了这么尴尬的事情,还让穆竞培去买卫生巾,艾希的脸本来有红,现在更红了,都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
他怎么能面不改色、眼神深邃地跟她讨论这种事情呢?
“以、以前我爸爸在的时候每次去镇上都会买,后来跟我舅舅和舅妈一起生活就没有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这儿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穆竞培去为她买卫生巾让她感动,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她的爸爸。
穆竞培看着她因羞窘而乱颤的睫毛,沉默了几秒,开口说:“我带你去上海。”
“你说什么?”艾希惊讶得睁大眼睛,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这次是真的。”穆竞培说得很郑重。
像穆竞培这样的有钱人很难想象还有女人在生理期用不上卫生巾,或者说,他从前从没关注过这样细微的事情。
艾希所过的生活或许远比他想象中的困难许多。很多他想当然的事对她而言或许就是奢侈和遥不可及。
当走了那么久的路到小店、小店里又只有那几种叫不出牌子的卫生巾的时候,穆竞培想要以后给艾希买更多的,让她再也不会在生理期用不上卫生巾。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带她回上海。
即使他能资助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不能面面俱到。万一她的舅舅舅妈找上门了怎么办?万一她又遇上了别的困难怎么办?
难以想象小姑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苦、那双眼睛哭得泛红的样子。
相识一场,他不忍心。
而且,她去上海的决心那么强烈。
与其让她以后跟别人去上海,或者自己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人心险恶,不如他带她去,带她彻底离开这样的环境。
要是那个谢昀不靠谱,大不了,他来照顾她。
他帮她在上海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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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没想到穆竞培会改变主意带她去上海,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真的要带我去上海吗?不是骗我的?”她始终带着几分怀疑和不敢相信,生怕梦醒。
从昨晚到今天,她问了很多次,穆竞培都被她问得有些烦了,语气凉凉地说:“再问就是骗你的。”
艾希立刻闭上了嘴。
可隔了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问清楚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昨天的雨到半夜就停了,今天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丝阳光,打破了这些天的阴沉。
穆竞培懒洋洋地说:“再等等。我的手还没好,开车不太方便。”
“我可以开。”艾希觉得自己应该做个有用的人,“我觉得应该不难,比中巴车简单。中巴车我都能开了。”
穆竞培看向她。他觉得自己有点疯,竟然在考虑可行性。
救援队能进来,说明出去的路已经通了。趁着天好,应该尽早出发,不然雨说下就下,要是下大了又得被困好多天。
艾希继续说:“我之前看你开都看会了。”
穆竞培扯了扯嘴角。
说的像过家家一样轻松简单。她敢开,他也不敢坐。
“再让我休息两天,到时候不下雨就出发。”
艾希点了点头。
很快就要去上海了,她越想越开心,望了望天空里那若隐若现的阳光后,朝穆竞培甜甜一笑,声音清脆:“穆竞培,你就像是我的太阳。”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照进来的阳光短暂停留,灿烂又有热度,让人无法忽视。
穆竞培什么样的好话没听过?不管是甜的、撩的还是文艺的,他早都免疫了,从不往心里去。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比作“太阳”。
他知道艾希不是那种矫情肉麻的人,这对她来说只是个最质朴的比喻。
阳光可以驱散阴霾,带来晴天,他是她的太阳,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带她远离苦难,挣脱泥潭。
从此一片光明,骄阳万里。
这样的真挚和热烈让穆竞培很受用。
那颗向来波澜不惊、谁都敲不动的心脏竟然跳得有一点点快,他的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因为从小到大生活顺遂,想要什么,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甚至有人主动送上,所以他很难再被物欲之类的真正取悦,心情很久都没那么好过了。
他觉得艾希再长个几年就不得了了,有几个男人受得住这种坦荡、甜美的夸奖的?
小姑娘以后一定是个祸害。
只是这时候的穆竞培没有预料到,将来小姑娘会祸害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