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不说话,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哭得没有声音,但更让人揪心。
穆竞培的心跟着她的眼泪一下一下地往下坠。
他后悔语气这么重了。
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问:“肚子是不是很疼?”
艾希还是倔强地不说话,只是掉眼泪。
穆竞培彻底败下了阵。
他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身边,说:“我背你回去。”
“我不要!”艾希甩了下他的手,没甩开。
平时软软的小姑娘真生气起来也很难哄。
穆竞培改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虚虚地揽着她的肩膀,身体微微落后,自上而下笼罩着她,替她挡住一部分雨。
“那就自己走,我替你挡住身后,不会有人看见。”他的声音比刚才又温柔了一点,像是在哄她,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强势。
艾希抿着唇不说话,被他带着往回走,紧绷的身体表明她还有些抗拒。
下雨天,大家全都窝在家里,村路上没什么人。
雨下得细而密,艾希和穆竞培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尤其是穆竞培的身上。
为了配合艾希,穆竞培走得很慢。
“我这么跑出来确实不对。”艾希突然开口,“之后我离开一定会跟张大哥和张大嫂告别。”
穆竞培听到她这么说,第一反应是她居然不准备跟他告别。
艾希继续说:“我会自己去上海的,不会再跟你一起。”
穆竞培听得出来她是真的放弃跟他去上海了。
小姑娘对去上海这么执着,这次不跟他去,下次有机会也会和别人去,或者自己去。这很正常,在穆竞培的意料之中,但都跟他没关系了。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应该长舒一口气才对,可他现在却不想想这件事。
小姑娘生理期来了,肚子疼得脸都白了。
察觉到艾希走得越来越慢,穆竞培来到她身前,说:“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艾希拒绝:“不要。”
“或者,你要我抱?我的手没好,只能用扛的,想试试吗?”穆竞培半是开玩笑,半是吓唬。
艾希以沉默的方式拒绝。
穆竞培背对着她蹲下,说:“上来,听话。不然我真的用扛的。”
艾希咬了咬唇,在他的催促下终于趴到了他的背上。
身体腾空,艾希紧张地抱住穆竞培的脖子。
穆竞培稳稳地背着她站了起来。
艾希比他想象的还要轻。
真是太轻了。
以后还是要好好给她补补。
意识到自己用到了“以后”这个词,穆竞培顿了一下。
艾希趴在穆竞培的后背上,能感觉到他们身体相贴的地方有源源不断地热度传来,让她稍微好受了些。
艾希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尴尬、窘迫、矛盾都有。
她原本决定从此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现在却又有点狠不下心了。
心里又是发酸,又是发软,她又掉了几滴眼泪,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闷气还是生他的闷气。
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也不知道淋了雨会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察觉到她在哭,穆竞培关心地问:“肚子很疼?我走快点。”
艾希摇了摇头,一下子哭出了声。
穆竞培怎么这么讨厌啊!
**
看到他们回来,张大哥和张大嫂松了口气。
穆竞培把张大嫂叫到一边,跟她说了下艾希的情况。
艾希背对墙站着,望向他们那边,脸上通红。
张大嫂听完后拉着艾希小声说:“我这儿没有新的了。你等着,我用干净的布给你做一条。”
艾希红着脸点头,非常乖巧。
她们说的有点隐晦,穆竞培在脑中搜刮了一番才想到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词,不确定地问:“你们说的是……卫生带?”
艾希和张大嫂的脸上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在穆竞培看来,来月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不说就不存在,不需要觉得羞耻。
她们的反应说明他猜的是对的。穆竞培有点诧异,问张大嫂:“没有卫生巾吗?”
跟个大男人讨论这些,张大嫂的脸也有些红:“那个太贵了。”
“有没有卖的地方?”
“小店应该有,但是一来一回得走四十多分钟。”
艾希说:“这么远!”
穆竞培看了她一眼,说:“等着,我去买。”
艾希叫住他:“外面还在下雨,你别去了。”
“没事。”穆竞培朝她笑了一下,淋湿的短发垂在额前,有点挡眼睛,却挡不住他眼中那一抹让人沉溺和安心的笑意。
艾希地鼻子又一次发酸了。
穆竞培把艾希交给张大嫂照顾后,拿上伞和钱包就出去了。
山路很难走,穆竞培越走心越沉。
根据张大哥的指路,他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小店。
太不容易了。
小店不大,进门就是个玻璃柜台,不知道是因为老旧还是别的原因,玻璃看上去灰蒙蒙的发绿。因为山洪,附近一片停了好几天电,前天夜里才来电。柜台正上方吊着一个白炽灯,散发着有些暗的黄光。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坐在柜台后面,应该是店主,身后是一个简单的货架,上面随意地摆着一些饮料、零食还有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
穆竞培有些怀疑这样的小店会不会有卫生巾卖。
小店的店主打量着他,开口就是一口正宗的当地方言,大概是问他要买什么。
听他说要买卫生巾,店主看了他两眼,然后从柜台底下拿出几包。
小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穆竞培对女性用品仅有的一点了解都来自于广告,这几包都不是平时广告里常见的牌子。
沉默了几秒后,他问:“有没有别的?”
店主说了几句话。见他听不懂,她转身进了里面房间,然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不耐烦地走了出来。
女人看到他,眼睛一亮,脸上那因为被叫出来的不耐烦瞬间被矜持取代。
“我们这里就这几个牌子。你一个男人肯定不懂。”女人热情地介绍起来,“这种比较薄,这种是绵柔的。这种是日用的,这种是夜用的——”
穆竞培即使听了,也不是很能分清楚,干脆说:“这几种都要了,再多拿几包。”
女人拿出个红白条纹的塑料袋把大包小包都装了起来,然后给他找钱,全程视线几乎都在他的身上。
大晚上,一个满脸凝重来买卫生巾的外地帅哥,真的很罕见。
拿回找零的时候,穆竞培发现还有一颗水果糖。
女人朝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送你的,我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