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恒安拂落墓碑上纤细的尘埃之后,那始终盘旋于此地的清风骤然停止,诡异非常,沈恒安却恍若未觉。
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在其背后显现,凝视着他的离开,依稀能够看清一双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拼接而起,断断续续之间,似是在说。
“对不起!”
“我爱你!”
“再见了,恒安,愿你此生一世恒安……”
接着,恍若水雾气突地炸开一般,沈恒安若有所觉的转首,到底只是一片虚无。
盛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兀的,一阵剧烈的疼痛侵袭她的大脑,然后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人翻来覆去,耳边的嘈杂一声大过一声。
机器的鸣叫,那一声声的专业医学术语,无一不证明她经历了四世,五世重生轮回而来到原来的时间节点了。
突然觉得有些糟心,这一世世的生离死别,换回来的结果就是在医院这个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冷暖的地方?
针扎般的疼痛过去,身上轻便了许多,似乎一些管子氧气罩被拔了去,她起伏着胸膛,陡然睁开了双眼,清澈的眼亮的惊人。
有一束天光透过不知被谁拉开的窗帘洒在了她的身上,泛出几乎能与透明想比的白。
“盛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耳边传来似是从天际落下的声音,盛炽的眼里却更添了几许茫然。感觉有人近至面前,还有人飞快地奔了出去,喊着医生。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首,那个梦里毗邻的床榻上空荡荡的一片,她却恍若看到了那个温润的君子,“恒安哥……”这一声,不过是嗓子里发不出声音的呢喃。干涸沙哑的喉咙却让她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嗯?盛小姐,你想要说什么?”护士见她似是想要坐起,将她按住了,然后递了一杯插了吸管的水,示意她小抿一口。
护士小姐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告诉道:“盛小姐,你不用担心,您昏迷了3个月,喉咙会不舒服,暂时失声也是正常,已经给您做过声带测试,没有问题的,待过些日子就好了。”
3个月?盛炽的脑子里一根弦突地绷紧,3个月,她似是活了一百年,那么那么久,那么那么多的感情积蓄,她的轮回到底是不是是真的?那长达几世的真切,到底是不是梦。
那就她的人呢?明明第四世的梦里与他不过咫尺之距,醒来却偏偏……
“那个救我的人?”她拼命的想问,却偏生哑了的嗓子说不出一句,有些颓废的闭上了眼睛。
语不成音,护士礼貌的笑笑,见她合上眼,乖乖躺了回去,这才呼了口气,给她拉上薄被,转身走了出去。
“哎,小李,你说这vip101病房的另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人都不在这儿了,你管他是谁?”小李瞥了她一眼,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未曾抬头。
“奇怪么,而且你没看到当时两人送来病房时的情景,抱得可紧了,就算是后来被迫分开也是双手相握的,否则也不会安排在一间病房里呢,难分难离的跟偶像剧里狗血的镜头别无二样!”小护士两眼放光,满是八卦的意味。
小李手中的笔顿了顿,旋即写的更快了一些,然后将手中的寻班本朝着兀自思考的另一个小护士怀中一拍,“这些特殊的人,特殊的事儿我们还是少打听的好,少看些没头没脑的偶像剧吧。”
未关严实的门外里,盛炽将外头走廊上护士声声的对话零零散散的听了个明白,直到二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病房的走廊里,她这才有了心思对此间的情况以及自己目前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梳理,她第四世的梦里出现的人是确实存在的,就在她边上的床榻。
那这一刻,他在那里?宋定之、沈远之,沈恒安,是你么?无声的询问,却无人能偶给予一声明明白白的解释。
夜里,整个医院陷入了沉默,寂静的气息笼罩着盛炽,她缓缓下床,支撑着走到了边上的床榻之上,躺在了其中。
第二日,护士前来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有多嘴,毕竟盛炽的身上已经没有那些针管之类的东西,唯一就是肢体还僵硬着没有恢复罢了。“盛小姐,今天有没有感觉喉咙好一些?”
盛炽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断断续续的道:“好……一些了。”
想问,想问这个床上的人却哪儿了,又觉得这个护士应该不会知道,便沉默了下来。
每每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她固执的认为,这个人就是沈远之无疑。
似乎,似乎满目的风景都被那一张镌入骨髓的容颜所覆盖,她没日没夜的在想着沈远之的存在,沈远之的转世,当然最割舍不得的当属沈恒安的存在!
过了几日的时间,她甚至都不清楚,直到她终于恢复了声音的那一刻,顾不上依旧的嘶哑,她抓住了前来给她做最后检查的医生,眼见医生疑惑的瞅着她,她有些迟疑有些急切的矛盾道:“之前和我一起来医院的人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人……”
“盛小姐,你如今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可以出院了,至于和你一同来的人,不好意思,我们医院不会透露他如今身处何处的信息,相信与他关系匪浅的你出院之后应该能够自行找到他的。”医生未听完她的话,就打断了,而且答非所问。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盛炽归根到底始终在心中纠结的是,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沈远之?
话说到这里,医生友好的看了她一眼,拂开了她的手,盛炽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在思考,还能不能再重问一句,就在她满是纠葛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小炽,你可算是醒了。”含着欣喜带着熟络,盛炽却想不起这声音出自何人?
直到刚刚为她检查的医生皱着眉头错开身体的时候,“陈果?”疑问句而非肯定句。
陈果似乎有些兴奋,因而并没有在意她话中的不对劲儿,凑到了病床跟前,拎了一份果篮和百合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盛炽随着他的动作这才注意到,她的床头一直摆放着的朱顶红,在这个满是黑白的医院里,显得尤其的刺眼,而这一刻却被陈果直接拿起扔进了垃圾桶,就为了换上他的百合。
她来不及制止,心却猛地颤了一下,眼神落在那鲜红的朱顶红上久久未曾移开。
那名医生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盛炽,到底什么都没说,离开了病房,只最后例行叮嘱了一声,记得多休息。
“小炽,你在看什么?”陈果见盛炽半晌都没有给他一个目光,有些不悦的道。
“陈果……”盛炽似有千言万语,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能说,你不该来看我的么?她能说,你不该扔掉这一株朱顶红的么?
“嗯,放心啦,婚礼会等到你恢复的那一天的。”陈果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随意。
盛炽突然发现,她在陈果的眼里竟然没有看到半分的真心,似乎一切都是敷衍,婚礼居然会成为一件可以敷衍的事情?
究竟是自己心境变了,还是陈果……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她想要结婚的对象真的是如她几世里遇到的那般的存在!
“小炽,怎么,迫不及待了?”陈果弯唇浅笑,好像吃准了盛炽的答案,也不待她回答:“如果迫不及待,我现在就带你去礼堂可好?”
“陈果,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一谈。”盛炽缓缓抬眸,盯上了陈果的眼睛。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等你养好身子!”陈果一如当初,温柔的看着她,与一年多前并无不同,可盛炽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眼神不及恒安给她震撼的千分之一。
她摇了摇头,“我想现在说。”
“那你说,我听着。”陈果拉过旁边的椅子,递给了她一个苹果。若是恒安,会削好了地给她的吧。
望着手中的苹果,盛炽若有所思。
晃神间,她的眼神已经看向了边上的床榻,她忘了,这里已经只有她一人了!“我们的婚礼,取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