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昭颜回到房间,从容地换好衣服,转身看了下摆钟,从她出去到回来,一共两小时十六分钟。
她打开门,走到楼下,就听到一阵嬉闹声。
正在打闹的两人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向楼梯口,发现是她时,黎耀廷吓得赶紧将身旁挨得很近的人推开,利索地站起身,解释道:“书媛,我刚想去找你的,结果玫瑰非让我尝尝她做的甜汤,我……”
昭颜的目光在桌上放着的甜汤上一扫而过:“好喝么?”
“不,不好喝……不是,我还没喝,你就来了。”
黎耀廷有些心虚,虽然事实大差不差,但是,实际上,刚才玫瑰还对他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身体也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
他刚才正忙着推开她呢,结果书媛就下楼了,还被她正好看到。
“哦。”昭颜淡淡地应了声,“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黎耀廷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惊醒过来,听她突然换了话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又有些失落——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刚才那一幕,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而且,他晚上回来的早,她不高兴了么?
他也以为他会很高兴,放飞自我,找哥们兄弟胡吃海塞,两三瓶酒下肚,再吹个牛,自在得很。可出去了后发现,其实,这种纸醉金迷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就像前几天,因为孙寿南的缘故,他天天晚上陪着她。
其实,也没干什么,她看她的账本、处理事务,他就躺在矮塌上,看着话本,吃着东西,偶尔再和她斗个嘴,也挺有意思的。
或者更早些,天天和她一起同进同出,一起上下班,一起去分公司下访,去码头巡视,和那群老家伙斗智斗勇,生活也很丰富多彩。
尤其是看到她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处理那些老油子的主管们,那看的真叫人通身舒畅,受益匪浅。
这女煞星,也不是只会动手打人,也不是光挑他这个软柿子捏,有时候,挺聪明的,也真的很勇,不管是他大哥,还是孙寿南那老东西,说怼就怼,想说就说,半点不带怕的。
黎耀廷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最后,一点都坐不住了,酒也喝不下去了,直接拿着外套就回家了。
陪媳妇不香么,他媳妇除了爱打人,好像也没别的不好。
可惜,他媳妇显然不这么想。
被问及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黎耀廷心里有点憋屈,闷闷道:“就想回来了。”
一旁的红玫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和刚才缠着黎耀廷的模样大相径庭。
正此时,黎荣廷形色匆匆,大步踏进大帅府,直奔着大厅里的三人而来,准确来说,是冲着大厅里的乔书媛而来。
开门见山就问道:“你今晚在哪里?”
“家啊,怎么了?”昭颜微微抬头,对上黎荣廷质疑的目光。
“你确定,你一晚上都没有离开大帅府?”
不等昭颜回答,黎耀廷已经抢白:“大哥,书媛一晚上都在房间看账本和处理公司事务,压根没出去,你这是怎么了?”
“没错,我可以为乔小姐作证,小姐她没有离开房间半步。”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红玫瑰也开口道。
“听到了?”
黎荣廷停顿了半刻,又追问:“你知不知道,接应孙寿南的船今晚会抵靠在老码头?”
昭颜皱了皱眉,“孙寿南是坐船走的么?”
黎荣廷心底里并不想相信她不知情,她连孙寿南船运枪支,这么隐秘的事,都能一清二楚,而且处理得干脆利落,没留下痕迹。
如果说还有人能提前预知孙寿南离开的路线,除了乔书媛,他不作他想。
“对哦,大哥,你不是护送孙寿南离开的么?你怎么回来了?孙寿南送走了么?”李耀廷后知后觉问道,红玫瑰也一脸紧张地看向黎荣廷。
而乔书媛本人更是一脸困惑地看向他,仿佛也和老二一样的疑问。
片刻,黎荣廷丢下一句:“他被人伏击,受伤严重,被送进了医院相救,现在还在手术中。”说罢,直接转身上楼,去向黎璋禀告这件事去了。
意识界里,小系统1105惊呼道:【昭昭,孙寿南没有死么?你刚才为什么不补一枪?万一被救醒了,黎荣廷肯定更得加强对他的保护了,那要杀他就更难了。】
“死了,我确定他一定死了。”
1105质疑:【可黎荣廷刚才不是说……他说还在抢救中……】
昭颜望着黎荣廷离开的背影,缓缓对小系统道:“人的心脏可能有长偏的,但我还没听说过脑子会长偏的,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的枪法。”
1105听懂后,睁着星星眼,他家昭昭就是厉害!
连夜,黎璋在黎荣廷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医院,差不多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回来。
等到她和黎耀廷早起用餐,从二姨太口中得知,昨晚孙寿南遇袭,受伤后被紧急救往医院,大帅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接近天亮才回来,这不,刚刚躺下没多会。
累是累了点,不过好在,孙寿南被救回来了。
听到这话,昭颜倒没什么反应,但身后的红玫瑰和白牡丹两人身体本能地发抖,之前被打得满脸肿胀,被枪抵在脑袋上,命垂一线的感受实在太深刻,简直如噩梦一般。
“妈,孙大帅受了重伤,怕是要养一阵子身体了,我乔家药店里有些老参,我一会吩咐丁管事取了来,妈可以吩咐下家里的佣人,煲个汤什么的,代表黎家给孙大帅送过去。”
“他毕竟是在我西南地界受的伤,我们不管不顾总归不好,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二姨太哪有不应的道理,这可是送人情给她,让她在大帅面前长脸,显示她识大体、懂道理的机会。
昭颜低头吃着饭,只是可惜了这些人参了。
等到昭颜用完早餐,上楼拿文件的时候,红玫瑰逮住只有她一人的时候,紧跟着进了房间。
昭颜挑眉看向她,问道:“有事?”
“二少奶奶,你不要误会,昨晚,我不是在勾引耀廷少爷。”
见乔书媛不置可否,红玫瑰有些焦急道:“昨晚,我本来想煲些甜汤,给您送过去的,感谢您替我们姐妹俩解围。但是,我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
“我担心您出了什么事,所以,就推门进去了。”
“见到,见到……”
“见到我并不在房间。”昭颜语气平淡道。
“是,而这时候,耀廷少爷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想上楼找你。我想,你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你不在房间,那肯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拦着耀廷少爷。”
“可他满心满眼就想见你,我实在拦不住,就把我亲手为你做的甜汤,端给了他,还缠着他,非要喂他喝下,你下楼看到我俩举止亲昵的场景,其实是我想拖延时间,不让他上楼找你,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我和耀廷少爷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好,我知道了,还有事么?”
红玫瑰觉得她平静得不似普通人,她难道不应该威胁她一下,让她守口如瓶么?从昨晚,少帅急匆匆回到大帅府,质问二少奶奶的几句话就可以看出来,二少奶奶很有可能和孙寿南被刺杀有关,只是没有证据。
“你难道不担心,我跟大帅和少帅告密?”红玫瑰小心翼翼问道。
“那你会么?”
“不会!”红玫瑰立刻否认道,“你救过我的命,我虽然爱钱,但绝不是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拖住耀廷少爷。”
“嗯,我相信你。”
临下楼时,昭颜突然转过身,对她轻声道:“对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再不用害怕。”
红玫瑰闻言,一双美目瞪得溜圆。
昭颜安抚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下楼。
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红玫瑰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早上饭桌前,听到二姨太说孙寿南没死,她们两姐妹担惊受怕,生怕他又把她二人要去服侍。
前晚,她得罪了孙寿南,孙寿南离开时,那阴毒的眼神,一直留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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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荣廷连等了三天,始终不见医院那边有任何动静,反而等来了家中管家送来的,给孙寿南滋补的参汤。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二太太吩咐送来的,这人参还是二少奶奶在自家药铺拿的。
他下意识让人拿下去验毒,可验来验去,它就是一碗大补的人参汤,还是百年的老参,足见送参之人的用心。
参是老参,可人……
高副官为难地看了眼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子弹从正面穿入,滞留在头部,颅内压急剧升高,导致脑疝,压迫脑干,几乎是瞬间毙命,这是法医给出的尸检结果。
浪费了这么大补的参汤。
“少帅,要不,我替他喝一口?”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少帅狠狠瞪了一眼,高副官赶紧站直身体,整了整自己的帽檐,“我就是开个玩笑,怕浪费了不是。”心疼那个参汤一秒钟。
“你还是想想,如果抓不到刺杀孙寿南的革命党人,我西南军怎么收场吧。这个黑锅,我们背定了!”
高副官凑近道:“少帅,您真的觉得,那伙革命党人要是知道孙寿南没死,会再来刺杀一次?”
之前,黎荣廷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如今却是不确定了。
他本来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乔书媛。
因为在他看来,孙寿南离开的路线,他设计得这么精妙和小心,怎么会走漏风声?经高副官无意间提醒,那很有可能,是船在万新码头停靠时,就已经被盯上了,暴露了行踪。
而涉及万新码头的,除了乔书媛,还有谁比她这个掌权人,更能第一时间掌握有关船只的消息。
风声是放出去了,第三天了,还迟迟不见他们有所动作,孙寿南的尸体还在医院躺着呢,装模做样还活着,手臂上插着管子,像输液的样子。
可若是再没动静,这尸体可不等人,而且,孙寿南的亲兵也不依。
这尸体是要腐烂、发臭的。
黎璋也急得不行,他是当晚就知道孙寿南已经遇害了,可大儿子找到自己,说演一出戏,把真正刺杀孙寿南的人给骗出来。
他连枕边人都没说,配合着老大演。
可哪来的革命党人?革命党人怕是早就跑了。
孙寿南的尸体总不能一直放在那吧。
保护孙寿南的亲兵终是忍不住了,他们当初答应停滞三天,暂时压下怒气,没有兴师问罪,是因为事已至此,听了黎荣廷的话,说能引出革命党人,找到杀害大帅的凶手。
可是,都过去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么放下去,味道都出来了。
三天时间,风平浪静,足以让这些人认准这就是黎家找的借口,革命党人在哪呢?
他们只知道,活生生的大帅带着他们来到西南地界,是调查军火失踪的事的,结果,货物没找到,还在一众西南军的“保护”下,直接丢了命!
可不就是“保护”,枪声一响,一车子的西南军就赶到了,这时间怎么就掐得这么好的!
是你西南军太无能,还是凶手本就是你西南军阀头子黎璋!
到了第四天,孙寿南的手下再也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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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寿南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昭颜正在乔家公司的办公室内处理日常事务,签字的手稳得一批,丝毫没有受到报纸上新闻头条的影响。
黎耀廷拿着报纸,翻来覆去地看,碎碎念道:“奇了怪了,大哥不是说,孙寿南已经救回来了么?这怎么就死了?”
昭颜勾了勾唇角,还不是因为你那位好大哥,想要把我诈出来。
“这下糟了,孙寿南死在我西南地界,这回老爹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不是爹干的?”昭颜轻飘飘道。
这话一下子把黎耀廷给整懵了,“可,可能么?”
“可能啊。你不是说,孙寿南那天在‘丽都’约见爹,还想劝爹和他一起当卖国贼,和日本人合作么?”
“是,是这样的,当时爹可生气了,当场就拍桌而起,要不是那时刚好传出有刺客,爹估计得把人赶出去。你别看我爹不是什么好人,但卖国这事,他肯定不做,那可是千古罪人,承担后世骂名的,他担不起,死了都没脸见我黎家列祖列宗。”
“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一次刺杀是真的革命党人干的,但是刺杀失败了,第二次刺杀是爹和大哥自导自演的,杀了孙寿南这个卖国贼,还能栽赃给革命党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啊?”黎耀廷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他爹有这么高的觉悟?杀起卖国贼来了?要说是他刚正的大哥,他觉得还有些可能。
“按理说,爹和大哥的布置这么周密,且只有他两人、还有高副官知道路线,怎么孙寿南还能被人伏击的?再者,孙寿南受伤,被抢救回来了,怎么三天后,就又莫名其妙死在医院了?”昭颜说出自己的推测。
黎耀廷睁大眼睛,脸上满是诧异:“你说是爹和大哥,见孙寿南没死,又在医院里,把他给弄死了?”
昭颜认真地思考了下:“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大哥和爹合谋干的,还是大哥背着爹干的。”